江晚熒撥動兩根弦,彈出若靈“來嘛”二字的調調,和着聲說:“來嘛,來嘛。”
“哎,哎,這…”王勉去看虞奉明,得他帶笑一颔首,便揮開紙扇向前一步,“那王某獻醜了。”
楚逍興緻上來,站在虞奉明身側問道:“那我呢?我要做什麼?可還有我的位置?”
“你最重要了,得借你的手捧捧場。”江晚熒道,“在台上最受不得場子冷,要是沒人鼓鼓掌、叫聲好,奴家隻怕戲唱到一半就要捂面逃走了。”
“好!”話音剛落,楚逍便拍手叫好。聲音之大,恐怕掌心都發紅,虞奉明耳邊炸雷,也笑着鼓起掌來。
江晚熒低頭一笑:“那奴家就獻醜了,辛苦王大哥和着琵琶唱詞了。”
入夜,江面烏黑,看向遠處才覺月光皎潔。
“吟哦罷,情幽韻幽…”
“分明是香閣嬌柔,玉台娟秀…”
唱的是名曲《綠牡丹》,王勉嗓子不錯,但他有意追着琵琶的調去唱,江晚熒察覺後故意去逗他,千回百轉走那調,實在滑稽不已,引得衆人頻頻發笑。
虞奉明笑着拍手,舌尖一轉,将口中的橄榄核從左腮趕去右腮。
“相識恨無由,願勘破跷蹊…”
到了最後一句,王勉兩眼直盯着她那琵琶看。江晚熒使壞,調越走越高,越走越壞。
“嘤其鳴矣閨中…”
王勉跟着調一同上天,實在撐不住,嗓子劈了叉,最後一個“友”字鴨叫般劈向夜空。
“哈哈哈哈好!”楚逍大笑不止。
虞奉明笑得眼角幾分濕潤。
江晚熒放下二郎腿,抱着琵琶款款走來:“奴家獻醜了,還請老爺見諒。”
虞奉明還未開口,門外傳來一女聲:“哪有獻醜,唱得好!該賞呀!”
扭頭望去,原來對面早倚了好些人聽戲,以解旅途苦悶,此刻個個面上揚着笑。
“多謝各位捧場。”江晚熒一笑,“諸位能一夜無夢、睡個好覺便是對奴家最大的賞賜了。”
楚逍仍記着他的職責,繼續叫好。
戲罷,衆人離去。
江晚熒疊了手帕放在虞奉明嘴邊,讓他吐核。
“你都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像模像樣的,莫不是在瓦舍裡打了第二份工?”
“小時候蘇州來了個戲班子,好像很有名氣。”橄榄核被她扔到江裡,“叫什麼雲遊班?難得來京城,所以父親帶我們去聽了好幾次。”
小孩子看見新奇的東西總喜歡模仿。那陣子看完,她和若靈兩個人天天在屋裡學那琵琶女,如何坐下如何謝幕,表情又該如何擺放,像模像樣的。
“你這麼一說我有印象了,得十一二年前了?”虞奉明接過水漱了口,見她點頭,又道,“我也去過,說不定我們還見過面。”
“怪不得了,我第一次見老爺就覺得面熟。”
他眼睛亮了亮,扯住她的袖子:“當真?”
“當真。”她對他笑笑,“遇見好看的人,我都覺得面熟。”
“原來是說的甜言蜜語。”他故意大歎一口氣,“罷了,你這樣的性子,哪怕我曾日日在你眼前晃悠,你也不會記得。”
“老爺長得這麼好看,要真日日在我面前,我早上趕着送生辰八字了。”江晚熒滅了蠟燭鑽進床裡,掌心貼在他胃上撫着,“還很難受嗎?”
“好多了。”他舒服得悶哼一聲,安靜不到片刻,又轉過身去看她,“當真不要賞賜?”
“要呀,不是說了。”她眼睛裡閃着點點月光,貼在他耳邊細語,“虞大人能一夜無夢,便是給我的賞賜了。”
——
隔天,虞奉明是被手心的溫熱觸感給勾醒的,睜眼瞥見天色已亮,而後才聽見外頭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是到了?”他回握,閉了眼往人頸邊鑽了鑽。
“估摸還有兩刻鐘。”若靈方才進來送早點,說要上岸了,催二人起來洗漱,“老爺昨晚睡得好嗎?”
“嗯。”他蹭蹭她的耳垂,“托夫人的福,一夜無夢。”
——
下了船倒管得嚴起來了,好幾個官兵把守着口子,還要拆了包袱一個個看。檢查得極為仔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進京。
虞奉明吃不進船上的早點,但覺嘴淡,便往嘴裡塞了個橄榄。他本就因暈船不太舒服,又等得厭煩,看官兵大手大腳對着包袱翻來翻去,厭惡更深,于是把橄榄核咬得嘣嘣響。
“這是什麼東西?!”那官兵戳戳兩袋藥包。
江晚熒冒冷汗,那是她特地帶的避子藥。雖然一路上還沒用上,但有備無患。
若靈上前一步:“那是我家夫人的藥,調理身子用的。”
“你們從京城來的?”那人打量一番,“藥方子呢?拿出來看看。”
若靈皺眉:“官老爺,吃個藥怎麼還會把藥方子帶在身上?”
“沒有藥方子我哪知道是不是毒藥?”
“您這話說的,那要是我帶了毒藥,藥方子卻做假往好了寫,您看了藥方子就準我帶進去嗎?”
“你!”那人臉上一陣青,手已摸上刀柄。
江晚熒忙将若靈護在身後:“大人消氣,家奴口無遮攔,回去當好生管教。”
虞奉明吐了核,對他溫和一笑:“初來錦縣不懂規矩,冒犯到各位還請見諒。這藥若不能帶進去便扔了吧,左右都是些常見的藥材,到當地的醫館再配便是。”
鬧罷,一行人上了馬車。
那官兵還在身後念叨嘟囔,被虞奉明聽見句“京城來的雜碎”。
他繃直嘴角,壓下怒火,又阖了眼揉揉眉心:“江晚熒,你怎麼跟我在一起,腦子裡總想着那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