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大人已經去徽州了麼?”
“嗯,剛巧是宴會後那日動身的。算算日子,也快回來了。”
“原想着六月底來找你,但不巧…”藥效上來了,他有些困意,阖了阖眼,“刑部尚書…死在了焦州,衙門上下又是一陣忙。”
“死了?”江晚熒心下一沉,“之前虞大人不是說,劉尚書才剛得了女兒?”
“是啊,世事無常。”人逢喜事卻橫死他鄉,任誰也接受不了。他去了劉府好幾趟,因公也為私。往日與他不停鬥嘴的人,如今嘴上再沒力氣,靜靜躺在棺材裡。
聽聞是預備回京前一晚遇着夥歹人,搶錢不成就朝他肚上劃了可深的一刀。
話說回來,他的确想不通。劉小紅身為刑部尚書,此次前往焦州又是為亂黨一事,身邊侍從怎會如此輕敵,讓些不入流的歹人鑽了空子。倒不如說劉小紅因吃多了宵夜積食而亡,這般死因倒讓他更信服。
劉火炮到底還小,乖乖躺在尤妩霜懷裡,腳上還穿着雙粉色的鞋兒。不懂她娘淌着滿面淚是為何,咯咯笑着伸手去摸那鹹水。劉小二和劉大大則着一身白,悲傷之餘,發紅的眼睛裡隻有恨意。
“現在知道虞大人為什麼不來找你了?還怨不怨虞大人?”
江晚熒聽完劉小紅的事還震驚着,回道:“嗯嗯,不怨。”
“嗯嗯,明明都是借口,你還嗯嗯。”他朝她手上捏了一把作為懲罰,“再忙也有空吃飯、睡覺,怎麼會沒時間找你?”
她疑心誰在她肚裡燒了壺水,突突直冒熱氣,慶幸他沒再關注自己的脈搏。
“虞大人是不敢來見你,上回…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虞奉明一點一點摸着她的手腕,撫慰消失在上個月的紅印子,“也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明知道你不喜歡你父親,還借他來壓你,虞大人太卑鄙了。”
“是我不好,虞大人跟你道歉。但是呢…”他轉了話鋒,“你也不該總想着放棄我。哼,我再晚來兩天,說不定你已嫁作他人婦了。”
那水燒得她心裡沸騰,眼角不設防,開始濕潤發紅。
“沒有…”她慌不擇言,卻不敢說太多,怕暴露哭腔。又欲蓋彌彰動了動腦袋,蹭着軟枕将淚花抹去。
“有也好,沒有也罷,總之你再跑不掉了。”吻落在她發間,聲音愈發輕柔,“虞大人對你…好像的确不止是感興趣那麼簡單了。”
江晚熒那晚問他的話,叫他連做夢也在想。從前奶奶有意替他作媒,他不是沒見過那些女孩子。可好像皮囊再怎麼變,心裡也都是能一眼看穿的。沒意思,真沒意思,感覺連往後會因什麼事吵架拌嘴都看到了,于是通通拒了。
但她不一樣,擺上臉的兩分心思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他看不太明白。勾着他去扒裡頭的芯,還不知道剝了多少,倒是沾得他滿手汁。拿舌舔一舔,原來是個苦兮兮的姑娘,叫他好心疼。
“一直捏它,是有什麼話要對它說?”
聞此,江晚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一直攥着他的手揉捏着。她将那手捧到唇邊,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
他勾起唇,呼吸綿長:“聲音太小了,聽不見。”
“我是說…”她轉過身,去親他的耳垂,“虞大人快睡吧。”
睡至半夜,江晚熒半邊身子被燙醒。往人身上一摸,滴了她滿手汗,連忙喚人打了水來。
折騰了好一陣功夫,擦了身子,換了衣服,人總算幹爽了。手背擱在他額上,探得體溫下來了才放下心。
正欲離開,虞奉明突然睜開眼,一把握着她的手。他眼神還渙散着,稀裡糊塗說了句:“嗯,江晚熒到時候了來的看不看。”又倒頭睡去,握着她的手也不放開。
茗芳聽了發笑:“虞大人莫不是在說夢話。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江姑娘快歇下吧。”
她應下,可因他那句沒意識的胡話,到天亮也沒睡着。就算再怎麼告誡自己,不要輕信男人,可聽他說了那麼多…至少聽起來真摯的情話,心怎麼會不亂呢?
“可是…”江晚熒望着他的睡顔呆呆出聲,“為什麼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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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虞奉明霍然而愈,神清氣爽。
“幾時走的?”他理着衣袖。
茗芳道:“江姑娘照顧了大人一夜,兩刻鐘前才走的。”
一夜麼?虞奉明手指頓了頓,還以為會在他睡了之後就開溜,原來那一面不是在夢裡見的。嘴角壓不太住,出口卻仍要繃着:“你怎麼不勸江姑娘早些回去呢?我染着病,倒讓她累着了。”
茗芳到底在他身邊伺候久了,知道自家主子想聽什麼:“大人病着,江姑娘放心不下大人,這才整夜守在大人身邊。”
聽見他“嗯”一聲,她偷偷擡頭,果然瞟到一張刷滿喜字的臉。
虞奉明就揚着這樣一張臉去上衙,直到下午才發覺自己左臉笑得有些僵。他擡手揉了揉面頰,撚了張信紙到跟前,提筆落蜜,末了又差人将那信送了出去。
那信到了錦繡閣,李寒依先撅着嘴酸兩句:“喲喲喲,如今是不用避着我了。裡頭寫的什麼呢,江繡娘?你家掌櫃是能看還是不能看呢?喲,你真要給我看呀!我可不敢看,裡邊要是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情話,我這般純潔,隻怕看了都會羞死。”
“那你走遠點!”江晚熒跳起來打他,鬧完又尋了個角落将那信拆開,隻見上頭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