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待了半個時辰,江晚熒才離開。
眼下天色已轉暗的迹象了,得快些回去,不然李柔貞會念叨。
她想着,加快腳步,可剛路過溫府旁那條小巷,突然有人用力拽了她一把。
“啊!”
那人力氣大得出奇,等她反應過來,人已被拖到小巷裡了。
“你想做什麼?”她奮力掙開,待看清眼前人的樣貌,愣了半秒,而後憤然出口,“李寒依,你有完沒完!整日盯着…”
不等她說完,李寒依便傾身向前與她扭打起來:“江晚熒!誰讓你說的!誰讓你說的!我爹聽了都中風了!現在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你簡直太惡毒了!”
原來那傳言隻說對一半。
那日李錦扯着他的耳朵到了書房,聲音雖低卻充滿怒火:“你簡直恬不知恥,竟然染上龍陽之好!李寒依,我沒你這樣的兒子,我簡直是!我簡直是…”一股火從腳底闆沖到天靈蓋,燒得他身子僵直,話也說不出來,兩眼瞪得老大,胡子也在亂顫。
李寒依原想争論兩句,見他這副怪樣子便閉了嘴。
那時房門被人猛地撞開:“老爺!老爺!不好了!咱們錦江那批貨被賊人劫走了!屁都不剩啊老爺!隻剩個屁了啊老爺,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那是李錦用手上的現錢盡數買的上等好貨,隻為在換季之時幹票大的,好名震京城,眼下全然作空。
下人還撲在地上叫喊着,李錦胡子一歪,原先伸在半空中的手點了點,左腿又往後移了兩小碎步,竟就這麼僵着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爹!”
“老爺!”
接着幾日,李家滾成一鍋粥。那邊來人說繡娘都跑完了,這邊郎中扔下“沒救了”搖搖頭離去。
楊秀倒在床邊哭喊:“兒啊!兒啊!這可怎麼辦啊!你爹昨日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癱了啊!”
他爹的小妾方倩倩也是哭哭啼啼個沒完,剛喂完奶衣裳都是亂的。她腿上剛過百日的孩子,正吃飽了亂踢着腳傻樂,也不懂周圍人都在嚎個什麼勁,于是跟着一起用力,聲音沒出來,倒把剛喝進去的奶給憋吐了,這會兒子倒是真情實感地哭出來了。
李寒依正白着張臉給癱在床上的李錦喂藥,耳邊的哭鬧永不休止,聽得他心如火燒:“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去死,我去死行了吧!”
于是将碗一扔,摔了個稀巴爛,奪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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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依邊打邊喊:“讓你說!我讓你說!”
“我說了我沒有告訴你爹!”江晚熒拽着他的頭發,“你是不是瘋了!?”
“不然還有誰,這件事除了你根本沒人知道。你個毒婦!我殺了你!”
二人倒在地上,好不狼狽。
“那日在場的,并非隻有我一人。”她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心虛,怒道,“你分明也知道,卻隻敢跟我叫嚣。欺軟怕硬,李寒依,你算什麼…”她在他身下掙紮着,奮力擡起一隻腳,猛地向他下腹踢去,“男人!”
李寒依身下吃痛,順着力往後仰去,坐倒在牆邊,頭發亂糟糟的,跟條喪家的野狗沒什麼區别。
江晚熒忍痛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又将眼角的淚花用力一抹,看也沒看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時候路邊的攤販正收拾東西準備歸家。
她聽見有客人在誰家鋪子面前讨價:“你看這把扇子隻寫了八個字,那把可有十個呢,怎麼還賣一樣的價錢,這把就該便宜點!”
“哎喲我的老爺啊,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呀。兩把都帶走,小的少收您五文錢,如何?天暗了,急着回家吃飯呢。”
江晚熒站在路邊,扭頭看去,身旁賣首飾的鋪子還剩面鏡子沒收。
她就這樣看見自己。
突然,她不想回去了。
李寒依還維持方才的姿勢癱在牆角,眼裡隻有茫然。
他在想,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一舉把李家全都弄死。
跳河?
他自己雙腳一踮往河裡一栽倒是容易,可怎麼把他父親、母親,還有姨娘跟弟弟弄到河裡?
不行,太麻煩了。
那下藥呢?
下藥是不是簡單點?
把藥下在飯裡,一家子吃完斷頭飯便可以上路了。
好像是這麼個理。
等等,他弟弟李春衣怎麼辦?他現在還隻吃得進奶,吃不下飯。難不成要先把方倩倩毒死,再把她的奶怼到李夏衣嘴裡麼?那時候奶水已經有毒了麼?要是最後他弟弟因為這個沒死怎麼辦?
有了,放火。
關起門來一把火燒了不就完事了?痛苦是痛苦了點,可為了成功,也隻能在死前吃些苦頭了。
等下,要是他們想逃出去怎麼辦?看來還是得先弄暈,不知到醫館現在還開着沒,他得去弄些迷藥。不對,醫館會有這種東西嗎?是不是要去找那些江湖之人?
正想着,一隻手伸到他面前。
“你若是還想起來,就讓我拉你一把。”
他擡起眼。
是江晚熒。她衣衫不整,肩上還有些污漬,幾縷頭發洩氣地貼在臉邊,眼裡濕漉漉的,模樣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李寒依沒動靜,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
二人對峙了許久。
許是胳膊有些酸了,江晚熒略微松了松肩膀。
也就這時,他突然握住那隻手。
那隻手沒像他預想那樣一把将他拉起來,隻是用力回握他。
“我可以幫你,但你也要幫我。”江晚熒盯着他的眼睛,“我需要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