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内除了素朝英空無一人,她轉過身将那挂在牆壁上的畫軸小心翼翼地翻轉,原本朝着牆壁的一面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畫軸的背面竟畫着一名身着俠衣的男子,那男子手持長刀,眼眸深處盡是肆意。
她的動作極為小心,撫摸着卷軸的動作好像在觸碰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
就在此時,畫室一側的秘門被打開,一位一身素衣的女子走到了素朝英的身邊。
“師姐之所以願意給他機會,是因為想到了故人嗎?”素衣女子長眉微蹙,涼薄的眼神裡流露出淡淡的擔憂。
素朝英默聲不語,卻是沒有否定。過了良久,她才緩緩将卷軸恢複到最初的模樣,轉過身去對上素衣女子的眼眸。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的在蹙眉長歎:“千衣啊……你還記得我們剛把她救回來的時候發生的事嗎?”
素千衣愣了一下,答道:“自然記得。”
素朝英笑了笑,繼續道:“那時候你看了她一眼就說她活不成了,可是她還是撐了下來,從始至終沒有喊一聲疼。”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生死之際,卻喊着一個人的名字。”素朝英側過身,遠遠地望向玄衣男子離開的方向。
透過微光,她仿佛看到了空中的纖塵,渺小,卻又帶着特殊的力量,令人難以忽視。
“師姐你是說……”素千衣似乎明白了一切,“言煜……言煥卿?”
“我隻能幫他們到這裡,剩下的便要靠他們自己了。希望他們的真心經得住考驗,不會走上我與他的舊路。”素朝英眼神微動,随即轉身離開。
素千衣明白素朝英的念想,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僅是為了這兩個有情人,更是為了彌補自己當年的遺憾。
然而時間會輕易将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一如當初素朝英認識的那個青年遊俠,後來便辜負了她的心意,淪落成了搜刮民脂民膏,作惡江湖的混蛋,最終也隻落了個被仇人尋仇,亂箭射死的下場。
素千衣因其精湛的醫術被江湖稱為千衣聖手,她平生早已看慣了人在生死之際的醜陋,但當她想起那雙肆意風流的桃花眼時,她隻能承認她确實動容了。
此刻,阿心正一蹦一跳地跑入自己的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然而下一秒,她臉上天真爛漫的笑容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副毫無表情的面容,與方才判若兩人。
她走到銅鏡前,望着銅鏡中的這副面孔一時間竟感覺有些麻木。她随即伸出右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而後稍稍用力,半張人皮面具便出現在了桌面上。
這副面具背後,才是她真正的臉。
劍眉淩厲,襯出幾分英氣,一雙桃花眼仿佛蘊藏着萬千風流,眼神裡的壓迫感卻在不笑時盡顯。
她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自己從哪裡來,隻知曉自己在五年前受了很重的傷,被千衣聖手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也因此失去了記憶。
然而她卻知道,她在這世上有一個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所以她不得不整日戴着半張人皮面具掩蓋真容,甚至為了不讓人起疑不惜僞裝成一個瘋瘋癫癫的女子。
即使如此,她好像還是會下意識地保持着從前的習慣,甚至就在最近,她好像開始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
就在今日,當她看到那玄衣男子的面容時,她竟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
阿心望着銅鏡中陌生的自己,一時有些愣神。但她明白,如今在這個世界上,她能相信的,除了素朝英和素千衣,便隻有她自己。
她沒有行差踏錯的機會,因為一旦踏錯一步,等待她的将會是萬劫不複。
“阿心,山下剛剛送來了幾箱玉米,素娥師姐讓你一起去幫忙!”
這一聲叫喚倒是把阿心拉回了現實,她仔細一想,便知其中有詐。
先不用說這人的聲音很是熟悉,是與她一直不對付的一個小弟子曉曉,再說此刻太陽已是快要下山,按照往日慣例素娥應當在閉關練功,怎會有閑工夫去搬玉米?
阿心嘴角緩緩勾起,譏諷地笑了笑,想着這背後之人也就這點伎倆,還想套路自己?
不過她而今對外的身份是個時常發瘋的瘋丫頭,又是個有名的吃貨,這個當她還真是非上不可!既如此,不如去會會他!
阿心想着,很快覆上了一張嶄新的人皮面具,刻意提高音量回了一句:“來了!”
果然不出阿心所料,剛往山下走的時候山頭上還能看見幾個來來往往的弟子,但沒過多久太陽便落了山,下山的道上便隻剩下阿心一個人了。
阿心擡頭望了一眼即将被夜幕籠罩的天際,心想:是時候了。
待到了山腳,阿心倒是望見了幾個人的影子。遠遠望去,那一衆人都穿了夜行衣,看上去不像是來送玉米的,倒像是來打家劫舍,順帶着抓人的。
“阿心姑娘,好久不見。”
輕佻的聲音落入耳中,阿心便知道是那個被自己坑了的富家少爺找上門來尋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