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靈手裡拿着最後一個包子坐在了客店門口的木凳上直啃,她等不及吃完再下樓,胡吃海塞了幾個就拿在手裡下了樓,吃得一手油光。
杜伯禹也困得很,連着打了好幾個呵欠,說不準是不是被衛恕平給拽出來的。二人都不知道衛恕平到底什麼用意,還當他心情不暢也給他倆找點不快。
衛恕平站在二人面前沉思了一會兒,到白湘靈的包子快要吃完,杜伯禹已昏昏欲睡時,總算開了口。
“此處離我師門已很近了。”
這話一說完,白湘靈和杜伯禹都瞪大了眼睛。對杜伯禹倒也罷了,他不過是跟着兩人同行,隻是沒想到才出了一片林子、過了一個山村,衛恕平就說出這話來。
對白湘靈而言,這卻無異于晴天霹靂,衛恕平本來就是要把她押回師門才有這一程,她雖然賭道士并不會真的加害自己,可真臨近三霄宮心裡難免忌諱,手裡的包子也變得食之無味。
白湘靈心裡正不是滋味,不知該向衛恕平問些什麼。
杜伯禹先開了口:“恕平,你這師門難不成就在……”他伸手指了指鎮子後面那座大山,神色疑惑,就差問出是不是就在那座大山裡。
衛恕平看他所指,搖了搖頭:“倒也沒有這樣近,還得走個七八日,不過此處已到了三霄宮領地,再走下去路上興許會見着我的同門。”
“領地?三霄宮難道是官府轄内不成?”這話聽得杜伯禹越發糊塗,忍不住問道。
“這倒不是,隻是昔年妖魔橫行時太微宮曾給各處道門劃分了除魔衛道的地方,以求庇護一方百姓平安,這法子一直沿用了下來。不過我師門一向不許弟子與外界往來,平亂後就需即刻回去。”
衛恕平往日極少談及三霄宮與道門,二人都以為個中隐秘不可為外人所知,誰知他現在竟說了起來。
杜伯禹又奇道:“那你結交我,還去了太微宮,不會被師門責備麼?”
“我此次下山是奉了師父的旨意,倒是無妨。”
聽得這話,杜伯禹放下一半心來,但一想到再過個幾日就要與二人分離,難免有些有些傷懷。他們相識的時日不長,可他對二人實在喜歡得很,若不相識,他如何能知道這世上還有這許多奇人奇事?
初時以為自己得罪了彌羅門時他還怕得很,現在卻已不這樣想,他前半生一味聽着父親的話死讀書,唯一樂趣就是和隔壁的寡婦丹娘聊上幾句,現在見了這廣闊天地,就是考得功名做個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登科郎,也隻覺不如跟二人在一起快活。
白湘靈沒說話,隻因為瞧不出衛恕平的用意來,若路上會遇着他的同門,那對她而言簡直是大難。她本還盼着衛恕平會自己放了她,誰知這下還得防着其他道士。
衛恕平和杜伯禹說完了話,低下頭看起了白湘靈,他開口道:“你什麼話也不說麼?”
她聽得直冒汗,恨不得早先在林子裡時自己就先跑了,誰管衛恕平暈與不暈。
她兩口将包子吞了下去,撇嘴道:“你想我說什麼?我發覺你這人真是壞得很,從前就壞,現在更壞。”明知她現在必定難受得緊,當着杜伯禹的面又不能說些什麼,他還來問這種話。
衛恕平被這樣一罵,竟不生氣,悠悠道:“不說最好,我正怕你開口。”
這話噎得白湘靈連氣也沒處發,欲跟他好好辯駁一番時,忽然街上款款走來一位挎着竹籃的女子。
這女子打扮素淨,但柳腰纖細、雙瞳剪水,唇邊一點美人痣自有幾分嬌媚,端的是我見猶憐的病美人模樣。三人除了衛恕平,幾乎都要看直了眼。
這病美人一瞧着白湘靈,一對明眸變得更亮,笑着搭話道:“姑娘已經換上了,穿得可還習慣?”
這女子面目陌生,聲音卻有些耳熟,白湘靈回憶了一番,“啊”了聲忙道:“你是早先送衣服上來的那個人吧,這衣服穿着可舒服了,多謝你啦。等我晚些時候衣服幹了就換下來還給你。”
女子一聽,抿着唇勾起手将鬓角散落下來的碎發撩了上去,這動作看來很普通,她做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風情。她道:“不必了,這衣服我織得不算好,姑娘若不嫌棄就收着吧。”
“那怎麼成,我不能白收你東西的!而且這衣服織得可好了,你不能這樣說。”白湘靈擺着手才瞧見自己手上還沾着肉包的油光,慌忙拿起一旁的手帕将手上污穢擦了個幹淨,這才伸手握住這女子的手,“我叫作白湘靈,你叫什麼呀?”
女子見她如此慌張,又被她握住了手,不禁愣了愣,才又露了笑意。不同于先前出于禮節的笑聲,她這會兒像是真覺得白湘靈有趣似的,笑得出于真心:“我叫梁銀月,相識一場,興許也是緣分,姑娘就收下吧。”
“你們二人别推辭了,這衣服就當是我買下了。”說話的竟是杜伯禹。
他說完趕緊從身上翻出了些碎銀,偷偷看了梁銀月幾眼,才将碎銀放到了她手上。
其實杜伯禹一見這梁銀月心裡就覺得奇怪。
他分明是第一次見這梁姑娘,卻覺得她面熟得緊,就好似……好似他夢中走出來的人似的,在她面前簡直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這話說來輕浮,可他這會兒的确覺得梁銀月像和自己有什麼未盡的緣分一般,她一看他就忍不住地出神,直到二女互通姓名他才像被打醒了,趕忙出聲打斷兩人。
杜伯禹一直覺得自己固然稱不上當世的柳下惠,也算自認是個正人君子,與丹娘和白湘靈相交都是發自誠心要和二人作朋友,從内到外沒有半分逾越,但這女子卻好似從他夢裡走出來的,讓他不禁亂了心神。
他扪心自問不是個情種,家中大哥成日裡嫌他空有這般個子與樣貌,為人怎麼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難道真是衛恕平才窺透了他,在他前面看出了自己是個色胚麼?
梁銀月拿着這些碎銀,回過頭來看着杜伯禹。他趕緊低了頭不敢看梁銀月,唯恐怕冒犯了她。
“我這衣服可值不了幾個子,怎能收公子的錢。”還不待梁銀月說完,倒是白湘靈合上了梁銀月的手,要她拿好。
白湘靈笑道:“杜大公子是不是還欠我工錢沒發呢?這個就當做我的工錢給了梁姑娘,成不成?”
既有白湘靈解圍,杜伯禹自然沒有不接的道理,他點頭忙道:“那是當然,你的工錢自然你說了算。”如此一來,梁銀月雖然仍不安心,也勉強收了下來。
白湘靈覺得梁銀月親切,總想再同她說說話,又拉着聊了好幾句才放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