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剛才暈過去,也是因為受了濁氣影響?”白湘靈聽得似懂非懂,隻知道這蜚身上的氣息絕不是什麼好東西,聽衛恕平話語中的意思,估摸着猜了幾分。
“是,我本就是修行中人,身上清氣盛于常人,若是換作他……”衛恕平說着看了一眼杜伯禹,神情嚴峻,“恐怕此刻已沒有命在。”
杜伯禹聽得這話才知道衛恕平為何要将三清鈴扔給他,心中不由有些後怕,若是對方沒能顧得上自己,他豈非已魂歸地府了?這時他方知自己如何驚險才撿回一條命。
雖已用了符,可衛恕平一時半會也仍是虛弱,白湘靈為了早些帶他出林子,隻得趕緊拍醒了陶三九。
陶三九醒來時,看見那血泊中的蜚,心中又驚又喜,可轉頭看見盯着他的三人,臉色又沉了下去。
白湘靈懶得跟他講道理,問道:“喂,你早就知道小六有問題了,是不是?”
她原以為陶三九會吓得求饒,誰料他卻大笑了起來,毫不在意似的靠着樹休息:“我不光知道,還是我讓它跟我住到一起的。”
他一說完這話,白湘靈和杜伯禹皆是心中一驚,沒想到會是這樣,唯有衛恕平像是早就料到了,隻等着他說下去。陶三九看衛恕平的反應,隻覺得更有趣,可笑着笑着,卻歎了口氣。
“小哥你才是,什麼都猜到了,卻一直在演戲麼?真是演得好得很,不去做戲子白白浪費了才能。”
衛恕平并不為他話裡的戲谑之意所激怒,口頭上也不做隐瞞:“其實昨日剛見到你時,我隻是察覺你身上有妖氣,同妖朝夕相處的人身上難免有些妖氣,這本沒有什麼稀奇。”
“在你家見到所謂的小六時,我雖知道他是妖,也仍隻當你是被妖僞裝作侄子給騙了。”
陶三九挑了挑眉頭,奇道:“那你究竟是怎麼明白過來?”
“你說兄嫂被殺時,我想不通妖怎麼會留下一個幼兒的活口,所以試了你一試。我雖問你小六是不是那時開始失心瘋的,其實隻因為我知道,你若應下了就一定有鬼。那小六看着年紀這樣小,五年前若還活着,也隻會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幼嬰,不說如何被吓出失心瘋來,就是真有此事,你又怎麼看得出來?”
“我和你談過以後再想,更覺得奇怪,尋常人不辨妖氣,你回到家後為什麼肯定兄嫂是為妖所殺,野獸比妖可要常見得多了。隻有一個緣故,因為你本就知道妖會殺你兄嫂。”
聽了這些話,陶三九終于服氣了,他撿起一片枯葉,沒了先前的張狂與輕浮,悠悠地捏起那枯葉,将唇湊了上去,想要吹響什麼。可枯葉畢竟是枯葉,他的唇瓣剛碰到葉面,就忽然碎成了兩半,窸窸窣窣滑落下來。
他也不甚在意,扔了枯葉,低頭徐徐道:“五年前采藥時,我不慎遇着了蜚,他當時就要殺我。可我那時太不甘心,隻想着我的蠱還沒有煉成,怎能就這樣死了?為了求他令我多活一段時日,我幫他害了我的兄嫂以求活命。”
白湘靈聽得惱怒,正要上去揪住他的衣領,就被衛恕平給攔住了。衛恕平隻讓陶三九繼續說下去。
“他就這樣纏上了我,要我找更多人給他殺,說是人死時的濁氣是他最喜歡的東西……我沒法子,隻得帶着他從滇南來了這裡,讓他裝成我的侄子。我每日采藥,一旦有行人路過村子就吹口哨告訴他,他自會來殺了,屍骨便給我用來煉蠱。”
“我雖然給村子裡的人治病,其實也不過是想減些罪業,免得日後見了閻王爺連頭都擡不起來。誰成想,路過這裡的行人還能殺了那蜚……”
這聽來很熟悉,白湘靈忽然想起昨日裡他腳下那一堆白骨,總算明白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隻因陶三九昨日裡演得實在好得出奇,她根本沒想過白骨的主人是這般死因,若非她和衛恕平身懷絕技,此刻也要落得個客死異鄉了。
這些人雖不是陶三九親手所殺,可陶三九也實在有他的可恨之處。
說完了自己的故事,陶三九忽然打開布包,又把黑缽取了出來,那些蠱蟲一嗅到蜚的屍骨上傳來的腐敗氣味,就争先恐後爬了出來,開始爬上蜚的身體啃食起來。
它們啃食的速度快得驚人,不一會兒就吃完了蜚的屍身,覺得意猶未盡,竟開始相互吞噬起來。
小的被大的吃了,大的又被更大的吃了……最終剩下一隻,原本烏黑的身子忽然變得金黃,和從前大不相同。
陶三九瞧着它,忽然喃喃道:“煉成了……真的煉成了,若是能早一些……”
他心願已了,也知道白湘靈一行人絕不會放過自己,便拿起先前那竹棍。這竹棍為了行路方便,本就有一頭是尖利的,他對準自己的脖子,狠狠刺了進去。
因為上不來氣,他嘴裡吐着血沫,過了一小會兒就徹底沒了動靜。
那金色的蠱蟲又嗅到了味道,爬到他身上,吃着吃着,就将他吃得隻剩一具白骨,和先前的行人與蜚一個樣子,最後除了骨頭什麼也沒剩下。
杜伯禹生性感傷,早不忍看下去,已閉上了眼睛。
白湘靈瞧着眼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也一言不發。就算陶三九不自盡,她也要殺他替他兄嫂報仇的,可現下他為自己所煉成的蠱蟲給吃了,她心裡卻有種道不明的郁結。
衛恕平也不說話,拔出了七星劍,走到白骨跟前,對着那蠱蟲刺了下去。
蠱蟲原本不該有紅色的鮮血,可他一刺,原本吃進去的血肉都從肚子裡翻了出來,如它自己的血一樣染紅了一片,最終撲騰了幾下就斷了氣。
為了煉成這蠱害了許多人,可最終也不過隻是一劍刺下去,就死了個幹淨。
衛恕平道:“走吧,該繼續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