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他這樣一說，玄相似乎松了一口氣，神色間多是感激：“說來真是難以開口，但我想求小道友勿要插手那巴蛇的事。”

這話實在是衛恕平怎麼也料不到的。

隻是他瞪大了眼睛還未來得及開口，玄相便又說了下去：“你莫急，且聽我說。我請求你此事确是有不可讓步的緣故的。”

他神色複雜，口中娓娓道來，似乎此事由來已久，衛恕平也隻好聽着。

“我不瞞你，我們這太微宮在他人眼裡也許風光無限，其實早已成了空架子。如今煉氣修行一道在門中已難以維系生息，門中人多是操持觀中運轉，閑暇時學幾手醫術藥理，于驅邪除妖一道上更是早已後繼無人。”

“你出自三霄宮，隻怕無法理解其中苦處，畢竟三霄宮一系隻醉心于煉氣與除妖，甚少和其他道門來往，自然不知外面已是另一番天地。莫看如今太微宮不濟，卻至少還能再過十年不倒，其實在道門中已不算差。”

“而我們這些道門之所以有今日的緣由，你隻怕也是不知道的了？”

衛恕平的确不知這些事，仔細一想也就難怪太微宮清氣稀薄，他搖頭歎了口氣。

玄相再次開口，卻忽然像是給了衛恕平當頭一棒似的：“你可記得十年前的蠱雕之禍麼？”

此事衛恕平一生也不會忘記，早已沒了蹤迹的千年大妖蠱雕再度現世，不僅濫殺、還攪得人間災禍四起。他後來跟随師父入了三霄宮才知道，道門中也有諸多弟子為平蠱雕之禍而死，唯有三霄宮因為門下弟子皆是精英才少有死傷。

衛恕平問道：“是因蠱雕之禍死傷太多麼？”

玄相點了點頭：“其實盛衰自有定數，太微宮中弟子多是為平亂而死，也算得一片碧血丹心。不過那時卻遇上件奇事，我們的掌教本要給蠱雕殺死的，竟為一隻妖所救。”

說到此處，其實衛恕平心下已了然，隻是中間還有許多曲折想不明白，繼續聽了下去。

“那妖正是巴蛇。因着她對太微宮有這份恩情，我們同她約定從此兩不相犯，隻要她不再害人，我們也就不再追究她過去的事。”

這過去的事，就必定指的是巴蛇數百年前也曾害人了。不過巴蛇已近百年未有傳聞，道中人多以為她早已隐入山林，卻不想她竟還曾救過太微宮的掌教。掌教為妖所救，說出去的确會引得道門大亂，也難怪此事會被隐瞞下來。

衛恕平忍不住問道：“可那巴蛇又怎麼會為了救不相識的人，反而與蠱雕同類反目？”

玄相皺了皺眉頭，那垂吊下來的眉須在風中晃蕩了幾下：“這就是其中最奇的地方了。我們也曾心存疑慮，擔憂這是巴蛇和蠱雕串通好的計謀，可巴蛇卻要我們放心，說她出手救人是因為蠱雕有古怪。”

“有古怪？”

“是。隻是她當時還瞧不出究竟古怪在哪裡，也下不了斷言。後來巴蛇不再現身，那蠱雕也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此事便再無下文。”

衛恕平聽完，不知該作何感想，更不知自己該不該信，這已是他下山第二次聽聞蠱雕的事。

玄相見他躊躇未定的樣子，又提起杜伯禹的事：“我雖不知巴蛇為何再度現身，又為何找上與你同來的那位杜小友，但憑她本事，若是真要害人，杜小友絕無可能活着上太微宮來。此事大概另有緣故。”

這話的确不錯，起初衛恕平雖錯以為那憑空冒出來的巨蟒和彌羅門有關，但心中也下了對方并不會害人的推論。此刻換作了妖，固然他心中對妖并無半點信任，也不得不承認玄相所說。

玄相笑了笑：“故事已講完了，還請小道友出于同道情義，勿要傳出去。但我要小道友莫去找巴蛇還有一個道理，就是你現下絕敵不過她，隻是空自送了性命。”

衛恕平雖能體諒玄相的難處，但聽了這話卻仍不高興：“真人從未見過我出手，為何下此定論？”

玄相悠悠道：“莫說你還隻是個少年人，就是三霄宮掌教也未必敵得過她。十年前我曾親眼見她和蠱雕動手，我們幾人拼上性命也難同蠱雕周旋片刻，她卻能和那蠱雕打得不相上下，恐怕不是人力能及。”

衛恕平聽完眉頭跳了跳，玄相真人畢竟是道門前輩，他還不至于禮數不周到頂撞對方。可他嘴上雖不說話，心裡隻覺得這太微宮如今連骨氣也同基業一起垮掉了，一副氣數已盡的模樣。

玄相也瞧出衛恕平眼中存着幾分不服氣，心知年輕人心高氣傲，隻怕聽不進去自己的話，再說下去就是越說越錯了。因此玄相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便領着他回去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