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臣不記得自己如何回的房間。
隻隐隐記得當晚有夢,夢中神女自天宮落于他身側,梅香将他束縛纏繞,靈魂似有所感,隻剩久久回響不絕的一句:
“世臣,我心悅你。 ”
次日清晨,周世臣盯着被褥下的寝褲,捂臉歎氣。
……
給孩子們做夫子的事情,本不落在喬惟頭上。
人非聖賢。她與溫照瓊恩怨太深,能夠不遷怒已是經年累月聖賢書的熏陶,再讓她對他們如何掏心掏肺便是不能了。
直到前兩日,祁娆忙裡偷閑借着江裴來找周世臣的名頭,來看喬惟。
喬惟在屋中無事,央着周世臣給她找幾本閑書打發時間。
誰料周世臣大手一揮,抱了一把古琴回來。
“我很久……很久沒摸琴了。”喬惟拂過琴弦,音色與她之前那把留在宮裡的有些區别。
但也很好了。
“我聽說你喜歡。”周世臣不知怎樣安慰她,絞盡腦汁時難免顯得正經,“你就當解悶用,無所謂彈得好不好。”
後來這話複述給江裴,被江裴狠狠拍了腦袋:
“你還無所謂彈得好不好?”
誰不知喬惟最善琴棋,連早逝嚴苛的喬太傅與先皇都贊不絕口過。
周世臣不知。
祁娆來時,喬惟便在彈曲。
她還未進院門,就見一個紮着雙丫髻的小腦袋趴在門口,小心翼翼往院内探去。
祁娆有些好奇:“你是誰呀?”
小丫頭吓了一跳,退後兩步,就聽琴聲戛然而止。
喬惟一出來,就見祁娆雙手環胸歪着頭,滿臉好奇地盯着小丫頭看。
小丫頭見躲不過,怯弱道:“……奴叫青魚。”
青魚就是溫芙瑜。
“你在這裡做什麼?”祁娆率先發問。
青魚在獄中待過一段時間,獄中吃食不好,可憐這個歲數的女孩子被餓過一陣,就顯得身形有些瘦小。
但好在周府上吃穿不愁,養了幾日,倒也養回了些許過往錦衣玉食的氣質。
她整個人怯怯靠在牆邊,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卻不住打量喬惟:“奴慕琴聲而至,打擾到大人,請大人勿怪。”
“你喜歡彈琴?”喬惟問。
青魚點點頭,遂又搖頭,不知該不該開口。
祁娆有些急:“你說呀,我們也不會吃了你。”
喬惟攔下祁娆,又對青魚說:“無妨。既救了你,你們家那些事便與你無關了。你說便是。”
青魚感激地看着喬惟,這才道:“奴是喜歡的。隻是奴的爹娘本答應今年便送奴學琴,如今怕是不能……”
喬惟沒有怪罪她,隻是讓她先回去。
當天下午,她便去了那五個孩子所在的存思堂。
幾個孩子在院中練基礎功。其中,一道又高又壯的身影頗為惹人注目。
“伍大壯?”
“诶?”伍大壯聽到有人喊自己,忙回過頭,結果一個不慎馬步沒紮穩,摔倒在地,“喲!”
喬惟忍俊不禁,忙給他攙起:“你怎麼在這兒。”
伍大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看他們幾個奶娃娃都找到事兒幹,我成日裡吃白飯,怪不好意思的。就尋思着,幹脆我也來學點功夫啥的,萬一能幫上恩公的忙呢。”
他口裡的“恩公”是周世臣。
閑聊了沒兩句,伍大壯盯着喬惟,突然一拍腦袋:“诶,反正你平日沒事,能不能教我識字啊?”
伍大壯目光殷切,喬惟對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你要是不嫌棄的話。”
學生本來隻有伍大壯一個的。
慢慢地,就變成了六個。
喬惟打開昨夜布置的課業。不出所料,那幾個年歲小的孩子因為有些基礎,完成得大多不錯。
隻有其中一筆歪歪扭扭的字,不看主人也猜出是誰了。
“伍大哥。”喬惟歎氣,“對着現成的字描是練不成的。”
伍大壯震驚:“這你都知道?”
滿堂哄笑。
喬惟揮了揮手上的紙,朝着他笑:“你這些小手段,打我小時候就有人用,十來年了倒也沒有新花樣。”
祁華剛學字的時候也偷懶。
不過那會兒她對祁華算得上嚴苛,發現一次便撕一次,時間久了祁華也就不敢了。
她對伍大壯顯然就沒有那麼高的要求,輕輕将話題揭過。
課講到一半,一道高大陰影遮住半扇窗戶,吓得靠窗的小男孩一個激靈,墨水都暈了一桌。
吓到小孩的周大人:……
喬惟哭笑不得地放他們休息,走出來:“有事找我?”
周世臣點點頭:“……明天的事,你還記得嗎?”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喬惟笑道:“自然。隻是宮宴一般會開得很晚,你來得及嗎?”
“來得及的。”周世臣扶着門沿,垂着頭,“……我,為你備了一套衣服。”
“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