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逍作勢趕人:“那你還不快去談?”
聞越一頭霧水地被推出去兩步遠,還在想他哥什麼時候這麼盼着他離開家了,對上聞逍的視線才一激靈反應過來,連忙附和道:“啊對,早上那生意還沒談呢,李廚也還在那邊,不如我們去那邊看看?”
關雲铮沒什麼所謂,雖然聞逍是聞越的哥哥不算外人,但關家的事畢竟太影響心情,繼續待在這隻是徒添不快,因此跟聞逍打了個招呼就跟着聞越走了。
于是一行人剛到聞家沒多久,又浩浩蕩蕩地離開聞家朝農戶的住處進發了。
“所以聞師兄今日下山是談生意來了?”楚憫和關雲铮一起走在聞越身側,好奇問道。
聞越點點頭:“要不要猜猜是什麼生意?”
關雲铮條件反射似的,一句冷淡的“我不猜”脫口而出。
問就是被人吊胃口吊得有應激反應了。
等她反應過來時聞越已經一臉苦兮兮的神情:“不猜就不猜呗……”
關雲铮這下也有些哭笑不得了,給自己找補道:“不是不想知道,隻是懶得猜,師兄你就直說吧。”
“是水牛乳的生意。先前李廚下山讨要水牛乳的那位農戶,是我哥名下農莊裡的散戶。”
關雲铮:哈哈,還好剛才沒猜,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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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的田野有些蕭瑟,枯草比綠色多,有些田裡還留着水稻收割後的根莖,沒種新的作物。
關雲铮在青鏡山上待得不知今夕何夕,見狀看向其餘三人:“水稻收割後種什麼來着?”
聞越一頭霧水:“哪有水稻?”
關雲铮痛心疾首:“師兄,我與你之間已經有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聞越更是茫然:“什麼障壁?怎麼就有障壁了?”
走在幾人最後的江卻忍不住想笑:“水稻收割後可能會種麥,不過各處農戶種植的作物不同,可能農莊裡有别的規劃也未可知。”
楚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問點什麼又猶豫起來。
江卻像是看出她想問的話,接着說道:“是當流民那幾年知道的,那時候多數流民都是農民。”
靠天吃飯的人,一旦遇上天公不作美的年景,澇了旱了都是不成,地裡能挨到成熟收獲的作物不夠一家子幾個月的口糧,時間久了就容易變成流民。而一旦變成流民,曾經耕種的日子也很難回去了,主觀上摔得太慘心灰意冷是一部分原因,客觀上沒有重新開始的能力是另一部分原因。
總之那幾年的流民數量隻增不減,不對,倒是減少了一些,因為旱災澇災後容易滋生疫病,老弱婦孺總是會在疫病到來時最先倒下,而被疫病擊垮的人得不到妥善的安置,屍體的腐壞又會加重疫病的嚴重程度,從而導緻更多人的死亡。那時候的流民,隻有不到四成的人是真正被餓死的,其餘六成,都是病死的。
關雲铮小心翼翼的:“大師兄為何會變成流民呢?”
江卻神色平常:“聽流民中的長輩說,我父母在澇災時便去世了,母親從洪水中救起了一個女孩,自己被卷走了,父親死于疫病。那時我尚且不記事,不記得他們的長相了。”
聞越歎了口氣,又轉向關雲铮:“還好我們師父是個闊綽且心善的公子哥,見不得孩子受苦。”他顯然是已經聽過這段故事了,說起這個話題時不像關雲铮那樣小心翼翼,隻是語氣依舊很唏噓,“那幾年年景很不好,連我家的生意都受了影響,師兄師姐那時候的慘狀幾乎随處可見。”
那不僅僅是幾個人的悲劇,而是那幾年時代的縮影。
關雲铮卻忽然想起什麼,從乾坤袋裡拿出将隐:“方才我在抽取季邕的記憶時看到了......”她差點順嘴把“關雲筝”說出口,緊急刹車後改口道,“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似乎是因為這些記憶與季邕有連接,所以在抽取記憶時觸發了将隐,被回溯了。”
楚憫明白了她想表達什麼:“你想回溯大師兄的記憶,讓他看看過去?”
關雲铮點點頭:“對,我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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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還沒抵達農戶住處就看見了在田埂上站着的李演,聞越朝那邊揮了揮手:“李廚!”
李演回過頭來,手裡還拿着點什麼,見了他們招手道:“過來看看!”
隔得太遠,縱然原身的視力不錯,這個距離她也隻能看出李演大概是拿了些綠色蔬菜之類的東西,看不清具體是些什麼。
那田埂看着近在眼前,待到要下去時關雲铮才發現根本看不到入口。
呆滞。
聞越也呆住了,站在綠油油的麥田前喃喃道:“李廚難道是飛進去的?”
楚憫也沒看到入口,仔細一看似乎隻有李演腳下有田埂似的,但還是不太确定地說道:“應當不會?”
江卻無言,走到幾步開外,撥開長得過于茂密的麥子:“在這邊,當心腳下。”
四人踩着相當狹窄的田埂邁入麥田,關雲铮壓根不敢在說話時回頭,生怕在回頭的瞬間下一腳就踩空了,但還是忍不住碎碎念:“小憫,你看這個田埂适不适合練禦劍?”
楚憫笑出聲:“你覺得我們沒法平穩禦劍是因為劍身太窄了嗎?”
關雲铮實話實說:“那倒不是,我純粹是膽量太小,體術太差。”理不直但氣壯。
江卻走在後頭接話:“無需急于求成,回去後有的是時間練習。”
關雲铮小雞啄米式點頭,忽然發現江卻的說話習慣:他似乎傾向于把自己的結論放在話語的最開始,說完結論後再進行解釋。
這同很多人的說話風格存在着本質的不同。因為相當一部分人在傳達帶有觀點的理論時,都會懷揣希望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聽進去自己的建議這樣的想法,所以一般會在話開始時闡述清楚自己的理由,最後才給出結論。
江卻在說話風格上與這些人截然不同。
難怪總覺得他不好接近,這樣說話确實會讓人有種很難和他溝通的感覺,畢竟他把自己的結論放在“對方接受觀點”這件事之前,優先級的不同就決定了聆聽者感受上的不同。
換作在現代社會,關雲铮可能會忍不住想此人是不是官不大官瘾很大,習慣下達指令似的說話;也可能會把他評價為目标導向思維人......
她意識到方才短暫的思考時間裡,将隐又在悄悄轉動了,不知道想的這些又是被它從哪年哪月裡回溯出的心理學知識。
終歸現今不是21世紀了,對待江卻也沒有必要動用上批判的思維,最多不過是師門教育方式特殊,徒弟們的為人和性格百花齊放罷了。
這不,走在最前面那位師兄還興高采烈地問李演能不能騎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