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越低頭看了眼再次空了的碗底:“我在家也常喝茶,應當不至于?”
關雲铮學他方才的動作,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茶威力非比尋常,總之今夜你盡早休息吧。”
聞越困惑:“這又是為何?”
關雲铮的眼神中流露出過來人的一絲心酸:“因為早些休息還能睡着,晚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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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章存舒還沒來,關雲铮拎着一茶壺奶茶和李演讓她端過去的一碟糕點,出發去找她的便宜師父了。
找到人的時候章存舒正和步雁山下棋,可能是聽出了她的腳步聲,章存舒沒擡頭:“拿什麼好吃的來了?”
步雁山背對着她,聞言轉過身來,關雲铮正打算問好,發現章存舒面不改色地換掉了步雁山的一枚棋子。
?
章存舒淡定自若地偷完棋子才擡起頭對上關雲铮的視線,無比自然地眨了眨眼。
關雲铮隻好也淡定地收回視線,提着茶壺跟步雁山打招呼:“掌門,你要的茶,給你留了。”
步雁山湊近些嗅了嗅味道:“好像不是茶?”
關雲铮四處看看,搬來角落裡一張竹椅,抱着東西坐下,又把茶壺放到桌邊的石凳上,老實道:“算是茶的,嗯……一種。”
章存舒一邊跟關雲铮聊天,一邊用棋子敲棋盤,催促步雁山接着下棋:“給你師兄師姐們嘗過了?”
關雲铮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把師姐的囑咐說了:“師姐說不讓您喝太甜的,我們把甜的喝完了。”
章存舒歎了口氣:“這壺不甜?”
關雲铮比出兩個手指捏在一起:“大概就放了這麼點糖。”
他聽完好像又開心起來了:“我來嘗嘗。”
關雲铮茫然看着他起身:“不下棋了?”
章存舒已經拿出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你掌門師叔赢了。”
關雲铮更茫然地看向棋盤。
原來偷換棋子是因為饞奶茶了,想早點結束?
師父會搞小動作耍賴的新人設還沒建立起來就塌了,但是師父嗜甜如命的饞鬼舊人設更穩固了……
步雁山本來心思還在關雲铮提來的茶壺上,聞言回頭看向棋盤,發覺真是赢了,又扭過頭看正垂眼品茶的章存舒:“師兄,你又偷我棋。”
哦,原來依舊是慣犯,關雲铮坐竹椅上悄悄觀察着。
章存舒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随手把袖子裡藏的那顆棋丢回棋盤,喝着茶頭也不回:“甜味尚可。”
關雲铮看他分明十分滿意,嘴角都上揚些許。
小徒弟太安靜了,也不接話,章存舒從茶盞邊沿擡起眼看她:“有話要問?”
關雲铮眨眨眼,全然無辜的模樣。
步雁山正給自己倒茶,猜她想問戚尋月的事,喝了口沒揭穿她:“師兄,宵禁的事算是定下來了?”
宵禁?
關雲铮像個聆聽NPC同步任務信息的玩家,一會兒看向這個,一會兒又随着說話的人改變看向那個。
章存舒第二杯奶茶喝了一半,随手把茶盞在棋盤上放下:“嗯,勞煩你先着手處理。”
說話突然這麼客氣?關雲铮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
步雁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盞起身走了:“茶不錯,多謝雲崽。”
關雲铮目送着他走遠,還沒等把視線挪回章存舒身上,就聽她師父開口道:“要問什麼?”
她轉過頭,看章存舒茶盞裡隻剩一個棕色的底,默默把茶壺提起來。
章存舒伸手接過,先把剛才宵禁的事解釋了一番:“今日武器課上楚憫險些從劍上摔下來。”
關雲铮猝不及防,差點一手打在茶壺上。
還好還好,是險些,應該沒受傷。
“當心。”章存舒把茶壺拎走,笑着看了她一眼,“蒲飛……蒲先生方才來找我,就是談這件事。”
“有人動手腳?”關雲铮很快想到這一層,不然也沒法解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設宵禁。估計不隻是宵禁,還有一連串其他的管束手段。
章存舒随手撿起一枚棋盤上的棋子,捏在兩指間打量似的:“教習期間,各派弟子繁雜,本也該設立宵禁。”
看來是還沒法确定,關雲铮很有眼力見的不再探究,提出她早就想問的問題:“師父,今日練劍時蒲先生說,無情道修到後來,基本都得殉道,這是為何?”
章存舒挑眉,神色有些意外,但倒是沒閉口不談:“無情道最初隻如其名,斷絕一切情感,因為契合普世對修道之人的看法,頗為熱鬧了一陣。”
關雲铮悄悄摸了顆棋子在手裡玩,心想有“最初”應該也有“後來”了。
章存舒放下手裡的棋子:“後來仙門幾位長老發現,無情道的道心和衆仙山之上的仙器愈發融合,有那麼幾年,有些人管無情道叫器道。”
無情無愛,還以守護天下為己任,這樣的刻闆印象确實與仙器的定位相吻合。
但是這個話題聽起來逐漸不妙,好像逐漸要去往關雲铮暫時還不打算問的危險話題了……
“仙山有各自的意志,在仙山落成後逐漸形成的各仙器就是仙山意志的化形,隻是仙門式微,仙器在之後的年歲裡也逐漸失去效用和法力。”
剛才的感覺果然沒錯,總感覺下一句就是“無情道道心和仙器相合,做個殉道的再合适不過”。
雖然不知道戚尋月是修什麼道的,但是這個話題的走向應該很難不讓她師父想起戚尋月身死,神魂成為不熄鼎燃料這件事……
關雲铮正猶豫着要不要找個話茬岔開這個話題,不再追問了,章存舒已經神色平靜地繼續說下去了:“無情道能堅守到後來的,道心大多異常堅固不容撼動,仙門為了讓門派活下去,選擇讓這些弟子以身殉道。”
長在仙山,死在仙山,道心也融進仙山。
關雲铮聽得簡直想哆嗦。說得好聽叫殉道,聽上去這些弟子也并沒有自己做出選擇的權利,這不就是修仙界的狂人日記嗎,吃人的是仙山罷了,有什麼區别。
“歸墟有過嗎,無情道弟子殉道。”關雲铮對上章存舒的視線。
她師父像是笑了一聲,又像是歎了口氣:“沒有,歸墟不收無情道。”
那任嵩華……?
關雲铮還有疑慮,但真的不敢再問了,于是做出已被答疑解惑的樣子,收拾起面前的棋盤。
章存舒這次是真的笑出聲了:“我還以為你要問我……”
關雲铮掌心握着一把棋子,擡起頭:“問什麼?”
章存舒笑笑不說話。
關雲铮于是順理成章地裝傻:“師父要說總會告訴我,師父不說我就不問。”
萬一是傷心事呢,可不興亂問。
她師父放聲笑起來,把手邊的茶一飲而盡:“好茶,以後還有嗎?”
關雲铮點點頭:“以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