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修擡眼,教室裡的幾個人,居然都眼熟。
翹着腿坐在講台上的,是個又高又壯的歐大陸人,顧硯修見過他,在禮堂外跟學生會的周钰套過近乎。
叫什麼,諾爾?
他正坐在講台上大笑着,現在回過頭來,笑容還沒收住,穿着鞋的腳踩在一座畫架上。
而周圍站着的幾個學生,手上都是五顔六色的顔料,還有人提着顔料桶,看樣子是馬上就要砸出去。
而在教室最後,隔着亂七八糟的畫架、桌椅和畫闆,高挑而瘦削的少年,單手插兜,靜默地靠站在牆邊。
……陸野?
——
顧硯修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在場的幾個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顧……顧學長。”有人認出了他,趕緊放下手裡的顔料桶。
顧硯修怎麼忽然出現在這裡!
他們都挺怕的,畢竟忽然出現在門口的,是學校裡最有名的風雲人物。
還是國會議員家的公子呢!
而為首的諾爾,則單腿踩在畫架上,也打量着顧硯修。
他們都說顧硯修本人比影像還帥……他不想承認。
但是一件被弄髒的白襯衫,穿在他身上就像是秀場的設計款一樣,挺拔的身段像外頭那棵漂亮的香樟,尤其那雙腿,包裹在黑色西褲裡,又直又修長。
他站在那兒,隻是簡單地皺個眉,眼神掃過來,就讓他感覺自慚形穢。
沒人會在這麼耀眼的人面前做到不自卑。
這點自卑讓諾爾感覺惱怒,尤其這段時間,他老覺得自己活在顧硯修的影子裡。
有什麼不得了的!
在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出聲的時候,諾爾反而往畫架上一踩,啪嗒一聲,将那隻畫架踹倒在地。
“顧學長啊,巧。”他覺得自己開口的語氣很拽,一點不落下風。
顧硯修皺眉。
“不巧。”他冷冷說。“校規上不允許在藝術教室打鬧,你們在幹什麼?”
他又掃了一眼陸野。
隻有他手上是幹淨的,看起來應該沒有跟着一起玩鬧。
諾爾卻笑了。
“沒有啊。”他說。“我們幫忙呢,你們說是吧?”
他看向教室裡的其他人。
顧硯修一來,他們的氣焰全沒了,這會兒也不敢說話,就站在那裡,點了幾下頭。
“幫忙?”顧硯修問諾爾。
諾爾大言不慚,手一擡,直接指向了角落裡的陸野。
“幫您弟弟打掃教室啊,顧學長。”
說着,他咧嘴一笑,猛地朝着陸野的方向訓斥道。
“還不快點?沒聽老師說嗎,教室打掃不幹淨,你的成績,全廢!”
——
“打掃教室,誰安排的?”
隔着大半個教室,顧硯修直接問向陸野。
凱納一中雇傭了數量充足的校工,在校的學生連上課的教室都不需要打掃。
這種到處都是油彩的藝術教室,什麼時候輪到他來打掃?
除非陸野犯了錯,老師懲罰他。
但是教育改革了這麼多年,這種形式的體罰早就被教育局取消了。
顧硯修看過去,卻看見陸野仍然垂着眼,神色漠然,沒搭理他。
他不知道,陸野現在有點緊張。
為什麼?陸野也不知道。
可能是環境太安靜,讓他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咚、咚,規律的心跳聲,讓他有種莫名的緊張。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他說話,他想。
那位矜傲又清澈的少爺,像跟學校裡那些麻煩的學生說話時一樣,微皺着眉,看起來遙遠而冷淡,卻連偏頭的角度都帶着一種貴公子的優雅。
但是這回,他看向的是他。
陸野喉結一滾,忘了回話。
短暫的沉默裡,顧硯修看見了陸野冷若AI的臉。
祝姨的孩子……是挺個性。
他收回目光,正要說話,諾爾卻拍着桌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顧學長,看你這口氣,‘誰安排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您是不是說話比老師還管用啊?”
顧硯修神色徹底冷了下去。
他記得自己跟這個諾爾沒交集,他卻好像對自己意見很大?
他平時溫和守禮,是出于教養,還沒人因此真覺得他好欺負過。
顧硯修對上諾爾的目光,冷冷勾了一下唇。
“不關他事。”
顧硯修剛開口,一道聲音從教室後排傳來。
沙啞的少年音冰冷至極,把顧硯修的話全堵在了嘴邊。
顧硯修:“……”
剛才問話不答,這會兒又打斷他。
這個陸野……好像對他意見也不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