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車裡有種說不上來的尴尬,賀錦佑回頭看了江逾白好幾眼,瞄到他身上的校服,忍不住問:“你是八中的?”
江逾白正阖眼休息,聽到賀錦佑的話,淡淡的“嗯”了一聲。
“我好像見過你呢。”賀錦佑又回頭打量了他一遍,才終于确定道:“我好像好幾次去暢享都能碰到你。”
聞言,車内剩下兩個人都朝他看過去。
“你見過我沒?”賀錦佑又問。
江逾白隻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沒印象。”
賀錦佑有點尴尬,悻悻的轉過頭,心想這人和他哥一樣,臭屁的很。
既然他不是去上網,那為什麼總去網吧,總不能是因為那裡查資料方便吧。
但賀錦佑在旁邊,他又沒法問,更何況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櫻花路是由兩條交叉的十字路組成,正德一中和八中剛好相反方向。
賀欲燃轉頭,對着後座蔫蔫的江逾白說:“我先送他進去,你應該不着急吧。”
江逾白搖搖頭:“不急,你先去吧。”
駛進一條漫長的林蔭路,穿着藍白色校服的學生也越來越多,今天正德一中高二開家長會,大大小小的車把路堵的密不透風,賀欲燃左拐右拐還是沒擠進去,最後隻好靠邊停了車。
賀欲燃送賀錦佑往校門口走,很多校領導和優秀生都在門口迎賓,還拉了個超長的橫幅。賀軍正笑着和一個老師說話,看到兩個人走過來,笑容瞬間收了起來。
賀錦佑蹑手蹑腳的走過去:“爸,你看,我沒騙你吧,我真在我哥那裡住的。”他回頭看向賀欲燃,一個大大的求助信号抛了過去。
賀軍質疑的目光看向賀欲燃。
賀欲燃在心裡翻了上海那麼大的白眼,最後給他的怨種弟弟圓謊:“昨天在我那睡的。”
賀軍聞言,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倆,然後掐住了賀錦佑的耳朵:“最好是真的,你要是讓我知道你拿你哥當擋箭牌,我不揍死你。”
賀錦佑疼的面部扭曲:“我沒騙你爸,難不成我還能大早上給我哥喊醒叫他來送我啊?”
賀欲燃噎了一下,心想怎麼不可能。
賀軍看他委屈巴巴的樣子,沒繃住笑了出來,捏着他的臉:“臭小子,那昨天曠課是怎麼回事?今天你得給我個說法。”
賀錦佑一看他爸不像是生氣,笑嘻嘻的貼了上去:“嘻嘻我保證沒有下一次啦!”
賀軍嘴上罵他,卻伸手摟過了他的肩膀:“等會見了老師我得好好問問你表現怎麼樣!”
“哎呀不用問,問了你就屬于不相信你兒子我!”
賀欲燃就站在來回穿梭的人流裡,定定的望着父子倆勾肩搭背離開的背影,隻覺得冬日清晨的陽光異常的刺眼,才睜了一會兒而已,就已經酸澀不堪了。
他突然想起賀錦佑之前說:“哥,我好羨慕你啊,你有車,可以去很多地方,可以看很多風景,不像我,隻能宅在家。”
賀欲燃隻是笑笑。
因為賀錦佑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剛才輕而易舉勾上的父親的臂膀,已經是賀欲燃從未企及過的遠方。
而那副如同朋友一般并肩而行的畫面,也是他在“人生”那本書裡,從未有翻到過的篇章。
遠處車裡江逾白的輪廓若隐若現,賀欲燃吸了吸鼻子,極力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鑽進了車。
後視鏡裡,他再一次和江逾白短暫的對視了一刻。
江逾白看着後視鏡裡那雙漂亮動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彌漫起了濃濃的灰霧,随着轉動,紮染上一片晦澀。
“燃哥。”
“嗯。”
“你眼圈紅了。”
賀欲燃的手放在車檔上,卻一時沒推出去。
他低頭,突然間覺得委屈,翻湧的淚花在他眼底漾了整整一圈,最後雙眸一沉,被逼了回去。
賀欲燃努力把心緒放在駕駛上:“風吹的。”
江逾白沒有再繼續詢問了,隻是偶爾通過後視鏡去看他的眼睛。
兩人一路相顧無言,車子還算通暢的行駛到八中門口,賀欲燃踩了刹車,淡淡的說:“到了。”
江逾白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欲言又止,他低着頭按下扶手,背上書包下了車。
賀欲燃:“注意看車。”
他伸手按下了車窗開關,就在車窗要閉合的最後一秒,江逾白忽然伸手抓住了窗玻璃。
賀欲燃緊急按停:“你幹什麼,很危險!”
車窗是防窺的黑灰色,江逾白的手抓在窗沿,那隻有三指寬的縫隙如同晦暗世界裡被他撕裂的缺口,旭日初升的晨光順着江逾白的指尖直射進來,最後灑在賀欲燃驚愕的雙眸。
他伸手,遞進來一袋紙巾:“别哭。”
心思被别人看出來這種感受并不舒服,賀欲燃咬了咬牙,扭開頭直愣愣看向别處:“用不着,都說了風吹的了,随你信不信。”
“嗯。”江逾白點頭,又遞進來。
“風吹的,也要擦。”
校門口人聲嘈雜,鳴笛聲此起彼伏,他的聲音劃過喧嚣盡數鑽進賀欲燃的耳朵,最後延伸至心窩。
賀欲燃伸手粗暴的接過那袋紙巾:“進去,别廢話了。”
江逾白緊了緊書包帶:“燃哥。”
“說了别廢話了。”賀欲燃死死扣着方向盤,聲音卻顫顫巍巍的:“又不是你惹的,用不着你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