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結實實的一拳落在李靖宇臉上,印出一塊深深的血色。
賀欲燃還沒緩過神,那雙手就拉住了自己的胳膊,位置前後互換,他一擡頭,就看見江逾白在紫藍色燈光下的側臉。
“他說,放手。”他發狠的攥着拳頭,那雙看起來憂郁淡然的眸子已然結起了一層寒霜:“聽清楚了麼?”
這聲音有着宿醉時不該有的沉穩和冷靜,字字句句都帶着刺骨的寒意,音量不大,卻直擊人心。
李靖宇狼狽的擡頭,蹭了把鼻子,一手的血。他吓得愣住幾秒,氣急敗壞:“他媽的你們都死人啊?愣着幹毛啊?!”
李靖宇身邊那幾個小弟就要上去按他倆。
“你可以試試動我。”賀欲燃音調提高,卻依舊面不改色,從容的讓人發恨:“恐怕李公子那筆贓款是怎麼悄無聲息流出去的,你比我更清楚。”
他仰着下颌,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的人,勾起的唇角有着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狡黠。
李公子眼珠子瞪大了一圈,整個人像個斷了發條的時鐘。
“我不是那種喜歡掐人把柄的人。”賀欲燃冷聲道:“但是也别逼我,我這人,不是很念舊情。”
賀欲燃父親是銀行行長,雖說家庭不是什麼多有權威的暴發戶,但圈子内一些秘密,特别是這些事,沒人比他們家更清楚。
所以商業圈裡隻要是稍有名氣的,到他爸面前都得笑臉相迎。
李靖宇一口惡氣沒出去,敢怒不敢言的衡量着他。酒吧暗紅色的燈光下,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頰美豔而危險。
“好,好……”他憋的臉色青紅皂白,指着他咬牙切齒的說:“賀欲燃,你真有種。”
李靖宇嚣張跋扈,有權有勢,自小就沒人敢惹,那些賬目雖然稱得上是把柄,但隻要李靖宇想,多費些功夫人力,可能随時被抹平,找不到一點痕迹。
雖然兩家勢力也存在懸殊,但賀欲燃不打算從事經商,賀軍也快退休,能給他報複的機會很少。更何況李靖宇雖然有權有勢,但在上海這種群龍混雜之地倒還排不上赫赫。
賀欲燃也懶得和他們周旋,拉着江逾白就走出包間的門。
“賀欲燃。”李靖宇聲音悚然:“今天的事還沒完。”
“你最好,也别有什麼把柄落在我手裡。”
賀欲燃稍頓,最後擡腳,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包間。
楚夏也不敢留,小跑跟了上來。
“這個死李靖宇!就該把他手腳剁了扔江裡喂蝦米!”
“欲燃,你說他不會真幹點什麼吧?诶沒事,他再牛也就是在這片牛一點,我還認識比他更厲害的上市公司總裁呢,雖然是前男友吧,但是但是,隻要我發話,他肯定會幫你的,你别太擔心啊。”
賀欲燃無心聽他說什麼,江逾白從包間出來就嘔吐不止,可能一時半會都離不了人。
他回頭說道:“小夏,我叫了柯漾來接你,馬上到了,你先回去。”
楚夏欲言又止,隻好點點頭:“那,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江逾白吐了半天,一直到頭昏腦脹吐不出什麼東西,他才站起身,然後擰開水龍頭胡亂的洗了把臉。
他轉過頭,還沒等開口,一顆微黏的糖果就碰上了自己的唇角。
賀欲燃指尖是冰的,輕掃過江逾白火辣的嘴唇,他驚了一下。
“荔枝味的,你剛吐完嘴裡肯定發苦。”賀欲燃說。
江逾白雙頰紅暈,眼神早已飄忽不定,為了看清賀欲燃,努力睜着眼睛的樣子特别呆。
“燃哥。”他啞着嗓子喊他。
“還想吐嗎?”賀欲燃問。
“不是。”江逾白搖搖頭,捋直了舌頭說:“剛才那個人,會不會……”
他腦子頓,有些想不出形容詞,眉毛都跟着用勁兒,賀欲燃很想笑:“你害怕啊?”
江逾白愣了一下,迷離的眼睛怔怔的望着他,在玻璃的折射下,閃着細碎的光:“不是。”
光又滅了,他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是。”
賀欲燃不懂了。
“我害怕他萬一,他去欺負你。”意識到自己用詞不對,江逾白又匆忙找補:“不是,是去找你麻煩。”
明明腦袋沉的都擡不起來了,卻還是硬撐着擡頭望他,嘴裡那顆荔枝糖被他含在腮邊,臉頰鼓起來一小塊。
啊……純情男高。
裴意跟他好像也不算虧。
賀欲燃看了好一會兒,才笑着說:“他能把我怎麼樣,我這麼大人了,難不成站着等挨打?”
人喝醉了眼睛就會變得很清澈,江逾白滾了滾眼珠:“他會打你嗎?”
“……”
賀欲燃笑起來,忍住想戳他凸起來的腮邊的沖動:“搞不好哦,你今天不是打了他嗎?萬一他真的報複到我身上呢。”
“那,”江逾白把糖果換了一邊含,看起來是很認真的考量了一陣:“你可以報我家地址,讓他過來找我。”
其實賀欲燃很想說,你喝多了就沒那麼煩人了。
“江逾白。”賀欲燃叫他。
“嗯?”
“你不是在藥店上班麼?怎麼又跑到這裡來?”
江逾白眼神晦滞:“那是去朋友家幫忙的,我一直都在這工作。”
賀欲燃捏了捏眉心:“做多久了?”
“一個月了。”
賀欲燃都被氣笑了:“一個月還沒點防範意識啊?你剛才在幹嘛你知道嗎?”
“陪酒。”
江逾白看看他,又看看地面。
賀欲燃歎氣:“辭了,以後不要來,還有。”他低頭看看江逾白的手:“有些事用不着你插手,免得受傷。明白嗎?”
江逾白低頭,因為剛洗過臉,睫毛濕成幾撮,在他深邃的眼窩留下一片陰影,顯得乖順無害:“嗯。”
對比剛才一拳把人揍的鼻子出血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賀欲燃其實還想說,想說你年紀還小,這裡水很深,不要以身冒險,把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但他不是很想教育自己的情敵。
他歎了口氣:“能自己走嗎?”
江逾白醉眼惺忪的看着他,輕咬着自己的唇瓣,直到泛白,他才搖頭,掀起眼簾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賀欲燃。
“扶着我,送你。”
賀欲燃拉着他的手腕,低下頭扶着他往出走。
“以後不要喝酒。”賀欲燃忽然說,耳鬓的頭發滑落,擋住他的側臉:“你喝了酒顯得很呆。”
“嗯。”江逾白點點頭。
賀欲燃又想想,說:“看起來很蠢。”
好吧,這句是私人報複。
“……好。”
江逾白又應答下來,他扭頭盯着賀欲燃的後腦,那渙散的目光深邃了幾分,像是清澈甯靜的水面忽而掀起的水花,順着風向蕩漾開來,隻是在賀欲燃再擡起頭時,又瞬間恢複了平靜,無迹可尋。
走出廁所門外,江逾白忽然定住了。
賀欲燃疑惑轉頭。
“工資。”
“啥?”
“我要辭職,結工資。”
江逾白小嘴嘟嘟囔囔的,裡倒歪斜的往外走。
“诶,不是,你慢點兒,诶我草,那是女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