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珠玑不禦 > 第49章 修行

第49章 修行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天上的烏雲越發厚了,遮蔽了所有的天光,起初肉眼難辨的雪粒随着朔風的吹拂變成了鵝毛大雪,撲簌簌地飄落而下。俄而,天地之間銀裝素裹,漫山遍野的白色,充斥着視野。

當狄塵走到烏平冢時,看到的就是一座座在大雪中挺立着的墳冢,頂上覆着厚厚的霜雪。那隆起的低矮土丘霎時間宛如巍峨的雪峰,讓人望而生畏,隻能仰止。

狄塵在高低起伏的土丘間探尋着,尋覓父王要他來找的人。

入目的隻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

那守墳人将輪椅停在了烏平冢之中的結了一層薄冰的小河邊,頭顱斜靠在椅背上,披在肩頭的厚實棉袍緩緩滑落下去,跌落在雪地上。他眼睛緊閉着,因為呼出的熱氣在朔風中結了冰凝在眉毛上,那冷峻的眉梢染着霜白。不時有點點鵝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和鼻尖,倏忽又融化了。

守墳人呼吸清淺,陷入了夢境。但那夢境好似有些沉重,他緊蹙着眉頭,按在扶手上的十指緊緊攥着,握成了拳頭。他的雙唇痙攣地開合着,發出斷斷續續地破碎低鳴。

狄塵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外袍,為男人嚴嚴實實地遮蓋在身上。随後,便一言不發地侍立在一旁,等着那人轉醒。

雪一刻不停地下着,接連不斷的北風呼嘯而來,狄塵側了側身子,為輪椅上安睡的男子遮擋住。風雪執着又作惡地鑽進狄塵的衣襟和袖口,冷得他牙齒打顫,為了不發出太響的聲音吵到了守墳人,他隻能小心翼翼地搓着手掌,哈些熱氣來取暖。

天本就陰沉,暮色來的比平時早了很多。狄塵在雪地裡站了許久,直到覆了滿身白雪,與皚皚雪地融為一體,稍微動作便撲簌簌地散落下來。他鼻頭紅紅的,臉色也有點蒼白,手指捏緊了袖口,一直恭恭敬敬地站着。

“唔……阿嚏……”輪椅上的守墳人似乎灌進了一口冷氣,猛地打了個哈欠,嘴裡吧嗒咀嚼了兩下,悠悠轉醒。

他先是摸了摸身上覆着的厚重棉袍有些意外,今日竟然沒有掉落在地上。随後不以為意地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忽然,一旁無言立着的冰雕顯然讓他吃了一驚。

“阿嚏……”守墳人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個噴嚏。

一塊幹淨的手帕卻被恭敬地遞到了他的面前,他不由得打量起面前這個被白雪掩埋了的人。原來是王府的那個臭小子。

在這裡站了很久嗎?倒是沒有尋常毛頭小子的狂妄自大。男子不禁另眼相待。

“小子,你在這裡作甚?”

“家父将我來烏平冢找人,我在這處隻見到前輩一人,想來家父應該是要我來見前輩。”狄塵接過了守墳人用完的手帕,俯身作揖,回答道。

“是嗎?那老家夥竟然想通了,肯讓你來找我,哼。”守墳人冷哼一聲,臉上的皺紋顫了顫。

“你知道他要你來找我做什麼嗎?”

狄塵搖了搖頭:“不知,還望先生指點。”

“拜師,拜我這個殘廢為師。如何,你可願?”

聞言狄塵的臉頰上顯露出一絲震驚,少年的城府還不夠掩飾起所有的情緒,喜怒不形于色。這一抹神色被輪椅上的男子捕捉到。

“哼!你不樂意拜師,我還不樂意收你這個徒弟哩!”說罷,守墳人便一把扯掉蓋在身上的衣袍,伸出手臂,在雪地上艱難地推着輪椅一點一點挪動着,向前走去。

狄塵面對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還呆愣愣地俯身站在原處,看着那一兩條車輪留下的痕迹發愣。

走出幾步的守墳人忽然轉過頭來:“臭小子,傻站着幹什麼!還不跟上!”

“……是。”狄塵趕忙走上前去,推着守墳人的輪椅。

兩條車輪和足迹留在了光滑平整的雪地上,延伸到墳冢深處。

守墳人帶着狄塵來到了那一排排墳冢之間,漸漸的,路變得太窄了,隻能容一人直立通過,根本擱不下一架輪椅。兩人再難前行。

狄塵松開了椅背,走到守墳人面前,蹲下去,露出寬廣有力的脊背。他拍了拍自己的後背:“前輩,上來吧,我背您。”

守墳人看了看少年明媚的笑顔,還有那在暮色下耀眼的朱砂痣,沒有出聲。他看着那側轉着,向他露出小半的臉頰有一瞬失神。

下一刻,他已經被少年扛在了肩膀上。狄塵将男子擡起來的一瞬間,有些心驚,那重量很輕,輕到他的手腳都不忍心用力。男人空蕩蕩的衣擺在風雪中沒有所依的四處搖擺着,随後緊緊貼在了少年的脊背上。

狄塵有些心顫,一個成年男人落在他的脊背上,卻隻有一個半大的孩童的重量。他的手臂不由得緊了緊,更加珍重地将男人托起,背着他肅穆地一步步前行。

他們走在了龔家那七十多座墳冢之間,路過了王妃的墳墓,随後是龔老将軍的,然後是長子龔聞,最後是幼子龔鳴。

“停下,放老夫下來吧。”狄塵将男人穩穩接住,放置在立着的石碑之前。

男子沒有雙腿,借着兩臂的力量将身子扶正,靠在身後的墓碑上。

那塊陳久滄桑的石碑上寫着:龔家三子龔鳴之墓。

男人伸出滿是瘡疤的粗大手摩挲着那塊石碑,順着粗糙的石面緩緩而下,停在了一處凹凸不平的角落裡。他無言地描摹着上面刻着的幾行小字,不需要看,他也知道那上面一刀一刀刻着的到底是什麼。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忘國恥,尤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1]

男子一字一字撫摸着,口中發出低不可聞的沉吟,卻聲聲回蕩在空蕩蕩的烏平冢裡。被四周的遠山阻隔,那聲音經久不衰,響徹天地。

聽着男子的沉吟,狄塵垂眸緘默又虔誠地凝望着,眸光流轉,那首詩歌中的血和淚好似一時間鋪展在他的面前。其中的悲痛、壯志他一下子就感同身受了,激蕩得他瞳孔猛然間睜大,清清楚楚倒映着男子的模樣。

待男子話音停止,狄塵出聲詢問:“……敢問前輩大名?”

“大名?哈哈哈哈,”男人發出渾厚又落寞的笑聲,“亂世浮萍,殘軀破體,不見來路,不知前途。無名亦無姓,喚作無鳴!”

“噗通”一聲,狄塵跪倒在融着雪水的泥濘小路上,他眸光熱切看向斜倚在石碑上的隻剩了一半身子的男人:“晚輩願從前輩修習,還望前輩收下弟子。”

“……”男子沒有答應也未拒絕,許久吐露出一聲歎息,緩緩開口:“小子,你且告訴我,你為何要拜師學藝?”

“晚輩原本不過貪圖享樂的俗人一個,卻得遇一人,窺見前塵。這一路走來,再見亡母,痛失故友。前日,好友的阿母撫着我的肩說了這樣一句話‘赳赳天彧,共赴國難’。晚輩一時間,醍醐灌頂、幡然醒悟,想要為這泱泱天彧還心存希望、有着傲骨的百姓搏上一搏,為自己所愛的人撒了這一腔熱血,揚了這一把反骨。”

“護所愛,保黎民,教四海黎民,千秋萬代有不息的豔陽朗照之。這是我與一人的誓言,自當劈山填海,萬死以赴。”

“願這盛世如先生,如億萬萬人民所望!”

少年铿锵有力的山盟海誓宛如一把烈焰,在守墳人早已荒蕪的眼底燃起了沖天的大火,連綿不絕,似有燎原之勢,生生不息。

“你可知,随我修習需要十載,你可堪這陋室粗食,不改初心?又可願在這荒山野嶺磋磨十年青春?”

“不願——”

狄塵挺直了脊背仰頭望向男人:“晚輩不願。兩年——兩年我便要學盡先生經論,我等不得,這天彧也等不得。”

“兩年?呵!”守墳人橫眉倒豎,冷聲笑起來,“你可知老身這一身本領積攢了多久,我幼時即研習兵法,修煉武術,十多載不辍方上得戰場。自戰場死裡逃生歸來,又用了十八載卧薪嘗膽,耕讀不息。小子,你說兩年,不是在誇海口,就是在送死!”

“先生,我不是送死,是在自救,亦是在救天彧。”狄塵毫不退縮,迎着守墳人嚴厲的目光看去,不卑不亢。

“先生,信我。”狄塵俯身而拜。

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隻有林間傳來的幾聲烏鴉啼鳴劃破寂靜。

“哈哈哈哈哈……”守墳人突然朗聲大笑,胸腔也跟着起伏,“我後繼有人啊,不枉我拖着這條爛命苟活至今,哈哈哈哈哈……”

“徒兒,還不叩首拜師!”

“是,先生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