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漁和狄塵回到王府,皆是平靜無波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但出奇的默契,不過一刻鐘,他們同時換了身衣服走出各自的房間。
兩人沒有碰面,狄塵去了王爺的書房,而孟若漁則走偏門出了王府。
偌大的書房内一父一子對立在書案前。
狄塵跪在堂前,仰頭看向王爺:“父王,孩兒知道您這些年是為了保全王府衆人的性命,讓天彧朝堂沒有内亂而忍辱負重。但如今,我們隻是一味地退讓已經不夠了。娘親已經背負着莫須有的罪名成了舉國征讨的罪臣,昨日晏清也不知被何人害死于荒野。”
“孩兒不願再繼續後退了,若是連自己看重的至親都護不住,我不知這苟且偷生還有何意義!”
“惶惶不可終日,怏怏何須一生。天彧大勢岌岌可危,黎民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熱的煉獄。孩兒雖不過滄海一粟,但願以此血肉凡軀,攬大廈之将傾,護所愛,保黎民。以自己的脊梁,在這亂世之中為天下蒼生扛起一方得以栖身的淨土,護得王土萬壽無疆、與天同俦!”
“願父王成全孩兒的一腔癡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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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孟若漁向瞿府遞上了拜帖,此時正等在瞿侍中家的竹篁公子常去的那家畫舫上。
她撐着下巴坐在窗前,俯視着河中的魚兒,随手撒下些魚食,引來數條河魚的争搶。其中隻有一條黑色的錦鯉吐着泡泡,魚目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屑地遊開了。
孟若漁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條不啖嗟來之食的小黑魚。
正尋得樂子,孟若漁要等的人便推門走了進來。
瞿泾川獨自一人來赴約,他入了官場,如今穿的是屬天彧四品官員的绯色褂袍,衣擺和腹前繡着雅靜大氣的白鹇,腰間配着銀飾。不再是曾經那個超然物外、不堕紅塵的白衣公子,染了些朝堂的煙火氣。原本蒼白到病态的臉頰多了些歲月磋磨的疲憊和風塵,一時間好像老成了許多。
“孟姑娘。”瞿泾川作揖而拜,舉手投足間還是那樣風雅文質。
“瞿公子,冒昧相邀,還望勿怪。”孟若漁起身迎接。
瞿泾川搖了搖頭:“不會。”
“今日有事想與瞿公子相商,我便直說了。”孟若漁倒了一杯茶遞給瞿泾川,“不知瞿公子之前邀塵世子共謀大事的話可還作數?”
“自然。”瞿泾川徐徐吹了吹茶盞中浮着的茶葉。
“那我便替塵世子答應了。”
“……”聞言,瞿泾川停下了摩挲茶盞的動作,看過來,失語了一陣。“……正如瞿某初見時所言,姑娘确實不同尋常。”
孟若漁沒有接話,繼續說道:“你應當也知曉王妃生前之事,聖上是不許世子從軍的。這一難題,需要瞿公子來解決。”
瞿泾川對于王妃的舊事不置可否:“不過,姑娘為何覺得在下能改變世子殿下的境況?”
“瞿公子,我知道你所求為何。你想要攻上羌國,迎鳳羲公主回家。但如今,縱觀整個天彧朝堂,聖上沉迷尋仙問道,寄希望于神佛,一再妥協于羌國;再說滿朝文武,自龔老将軍一家覆滅,又有哪一人敢于站出來同北境的羌敵叫嚣。”
“即使瞿公子有不世出的才智和向北征伐的抱負,在這樣的形勢之下又該如何實現?”
“孤掌難鳴,壯志難酬是瞿公子的困境。而背負叛國之名,不能從軍是世子的困境。瞿公子應當是很清楚的,隻有你們兩人戮力同心方能在腐朽破敗、岌岌可危的天彧大廈之下攪動風雲,逆天改命。不然,你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來找塵世子。”
“這天彧的朝堂交予瞿公子了,而這天彧的北境就由世子來開拓。”
“他原本不願答應,但現在不同了,我替他允了。”
孟若漁铿锵有力的話語聲戛然而止,整個畫舫鴉雀無聲。
瞿泾川沒料到眼前的女子竟能将朝中大勢洞若觀火,侃侃而談。這般魄力絲毫不遜于任何男子,他一時間噤了聲。
沉默了許久,瞿泾川緩緩開口:“……不知,姑娘為何選了在下?”
孟若漁沒料到瞿泾川會如此問,有些怔愣,她之前似乎沒有多想,就來找了瞿泾川。
“因為,”孟若漁想起了那日在大殿之上不畏皇權、滿懷赤誠的白衣公子,“……我一直記得那日跪在大殿上當着聖顔,功名利祿皆可抛,隻求公主一人的翩翩公子。我一直記得跪伏于地牢,卻真情不改、桀骜叛逆的竹篁公子。”
“瞿公子,我信你,隻因為我願意信你。”
瞿泾川那從始至終靜如死水的眸子猛然間泛起波瀾,洶湧着莫名的情緒。他看着面前笑意灼灼的少女,緘默了,許久再難說出一個字。
“瞿公子,我人微言輕,但真心願竹篁鳳羲終得相守。我也覺得,瞿公子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在下以茶代酒,敬公子,敬大業!”
“……好。”瞿泾川擡眸看來,擡起了手中的茶盞,“憑姑娘的這一席話,在下定當傾盡全力,鞠躬盡瘁。”
“不知,世子打算何時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