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狄塵忽然耷拉着眼角,又蹭了蹭,歪着腦袋,很是可憐巴巴地喚着竹簍大俠,“……你可以帶我走嗎?”
孟若漁瞳孔睜得老大,看着狄塵這堂堂八尺男兒在圍觀衆人面前露出嬌滴滴、柔弱弱,纖柳扶風的模樣,不禁在心裡歇斯底裡。
狄塵,你可是堂堂世子,八尺男兒,大庭廣衆之下這麼撒嬌真的好嗎,騷年?
孟若漁嘴角抽了抽,衆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她隻想速速離開這處。轉瞬,攜了狄塵,躍上兩旁的屋檐,施起輕功揚長而去。
不得不說,狄小世子演技實在出神入化,身手了得的人在空中害怕一般緊緊地抱住孟若漁的腰身,腦袋貼在孟若漁胸前,蜷了身子挂在孟若漁身上。
直到兩人遠離了鬧市,在一處僻靜之地穩穩落下時,狄小世子還保持着那個姿勢。最後,戀戀不舍地被孟若漁嫌惡地拽了下來。
“世子殿下啊,此處安全了,就此别過,你且回家去吧。”孟若漁扶正了頭上的竹簍繼續演着戲。
一時情急之下扮作了什麼勞什子的竹簍大俠,實在太過丢人,她可不想被狄塵識破身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轉身之際,少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低吟般的聲音回蕩在耳畔,“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少年幽深卻綴着星光的雙眸放肆而熱烈地直視着她,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那隻手緊緊攥住了她,似乎很是害怕她轉瞬便會消失一樣。
臉上十足的可憐,又十足的執拗。
“你會保護我的,對嗎?”少年鄭重地一字一字重複了一遍,那聲音明明輕柔,卻重重撞進孟若漁的心底。
她迎上少年的目光,圓潤的眸子裡雖是不解,卻也十分認真。
她不知道少年這句疑問意味着什麼,隻是隐隐覺得這個問題很是重要,需要她小心翼翼又堅定不移地給出答案。
她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凝望着脊背有些松垮,低垂着頭顱的落寞少年。
“是,狄塵,我會保護你。”
枝桠在微涼的秋風裡兀自搖曳,碾碎了金色的陽光,斑斑駁駁鋪展在兩人的周身。
猝不及防地,陽光和清風撞進了少年的眼底,萬物入春,方才落寞沉寂的少年粲然笑起來。
那是一種忐忑不安的小孩忽然得到摯愛之物的喜悅神色,不,也許喜悅并不足以形容少年胸膛中湧動的情緒。
少年激動萬分又小心翼翼地邁上前一步,擁住了眼前唯一的人兒,他緩緩俯下身将頭擱在孟若漁的肩頭,雙手緊緊箍住嬌小的少女。
“……小漁,我記住了,并且一刻也不會再忘記——”
孟若漁沒有掙脫,而是感受着獨屬于狄塵的清冽氣息侵染自己,包裹自己,感受着狄塵傳遞給她的熾熱溫度。
少年不似她想的那般剛強,也不似她想的那樣脆弱,剛剛好的孑然立在這世間。
交纏的身影兀自伫立了許久,在自北境飄揚而來的風裡,在自蒼穹撒落而下的光裡。
悄無聲息之下波瀾壯闊,山河變色。
孟若漁站得久了,竹簍罩在頭上很不舒服,她輕輕動了動身子想要摘下來,卻被狄塵胸襟裡不知名的物什刺了一下,有些痛意。
她不禁皺了皺眉頭,擡頭看向狄塵詢問道,“你衣襟裡裝着什麼東西?”
聞言,狄塵嘴角的笑意登時僵在唇畔,眼神有些飄忽,閃爍其辭,“……沒什麼。”
“剛才柳照夜就是要奪你這個東西嗎?”
“嗯。”狄塵點了點頭。
看着狄塵不自然的神色,孟若漁挑了挑眉,繼續追問,“什麼東西,咱們狄小世子這麼寶貝?”
“沒……沒什麼。”狄塵含糊其辭,轉身想要走開,“真的沒什麼,不要再問了。”
“哦?”孟若漁努了努嘴,睨了狄塵一眼,“……好吧,回去了。”
見此,狄塵才松了口氣,跟着孟若漁走去。他沒看見轉身的一瞬間,孟若漁的晶亮的眼珠子咕噜轉了一圈。
猝不及防之下,孟若漁猛然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探進狄塵的衣襟,将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當即,看着手中的東西,她怔愣在原地。
“這是……我的發簪?”
狄塵臉頰罕見地浮起薄紅,氣勢低到塵埃裡,點了點頭:“……嗯。”
“你寶貝着不讓柳照夜碰的東西……就是我的發簪?”孟若漁将發簪舉到兩人面前。
那發簪實在普通,竹木制成,工藝算不得精良,材質也算不得貴重,恐怕丢在地上都無人去撿。
狄塵别過頭去,嘟囔着應了一聲。
“你不是說被晏清扔掉了嗎?”
“我,我又撿回來了……不行嗎?”狄小世子被問得有些氣急敗壞。
孟若漁看着臉紅脖子粗的狄塵咯咯笑起來,直不起腰闆。她笑了許久,眼角都溢出了淚花。
孟若漁趕忙追上被拂了面子,十分不悅走遠的狄塵。
“喏,”她将發簪扔給了狄塵,“送你了。”
狄塵穩穩接住,看着孟若漁若無其事地越過他,繼續大步往前走去。
狄塵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笑得狡黠,湊上前去,“阿漁,你可知道……贈與男子發簪是何意?”
“知道,送給你了,狄塵。”
贈與發簪是為何意?
青絲漸绾玉搔頭,簪就三千繁華夢。
年華灼灼豔桃李,結發簪花配君子。[1]
此間,不堪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