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商販叫賣聲響亮,招攬着顧客。買吃食的攤位上,熱氣騰騰,分外誘人。
流蘇像是飛出籠子的百靈鳥,一路歡欣雀躍,拉着蕭成徹東奔西走,看什麼都十分稀奇。
蕭成徹不禁扶額搖頭,“姑娘不是本地人嗎?”
“嗯,我來自江南。來到京城并未多久。”流蘇舔了舔手裡的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道。
“姑娘來此處所為何事?”蕭成徹跛着腳,跟在流蘇後面。
“尋人,又或者…”流蘇話鋒一轉,“我不問公子,公子也不必知我。”
說完,一把拉住蕭成徹的袖口,“去那家!裡面的玩意看起來十分稀奇。”
蕭成徹隻能無奈笑了笑,跟上。
燦爛的夕陽被打破,散落成漫天繁星,夜色闌珊。
兩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盡興而歸。
“多謝公子。”流蘇欠了欠身。
“無事,這是在下答應姑娘的。”
“有緣再會,蕭公子。”流蘇欠身,轉身小步走向怡春苑的朱門。
蕭成徹也轉身,向着斜陽的方向歸家,在地下映出一條長長的人影,有些單薄。
“蕭公子——”
身後忽然傳來女子清脆的呼喚,他緩緩轉身。
嬌美張揚的女子映着橙紅色的斜晖,在微風中亭亭站立着,融進天地交織成的畫卷中,飄搖在清風中。
“不知為何,流蘇覺得公子很是熟悉親近。今日流蘇很開心。”女子綻開流光溢彩的笑容,燦爛如星光。
蕭成徹看到女子的眸底映着他的模樣,明亮的眼眸中隻他一人。
胸中沉寂已久的心,好似在清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曳。
燈火闌珊,佳人相望,這一幕成了他晦暗人生中最明麗的色彩,獨獨在心底記了好久,自難忘,也不敢忘。
蕭成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朝女子笑了笑。
流蘇揮了揮手,提起裙擺,小步離去。
蕭成徹接下來一連幾天,都閉門不出,對外稱自己在外快活,染了風寒。
實則在密謀竊取父親的手書。
他蟄伏多年,弄清了父親的陰謀,他們一派力圖立五皇子為太子,繼承大統,架空皇權,掌控天下。
如果找到父親密謀的罪證,借他人之手呈給皇上,便終結了這彌天的陰謀。
也為自己和父親的死局做足了準備。
在這幻境之中,孟若漁看到了十五歲的狄塵,還是那般張揚不羁,但添了幾分稚嫩。
蕭成徹閉門不出的這幾日,狄塵時常來看望他,在外人看來是友人相聚,但孟若漁卻知道兩人關系并不簡單。
原來蕭成徹為了自己的謀劃,與狄塵結交,兩人一拍即合,合作想要粉碎這謀逆亂國之事。
尚書大人的親筆手書交給了手下的吏部侍郎劉平,真假兩份。
蕭成徹打算帶一名死士,以身為餌,偷取假的手書,為狄塵制造機會。
“不行,蕭兄行動不便,還是由我去做誘餌。”狄塵急切地阻止。
“阿塵,你叫我一聲兄長,便聽我的。我一軀殘身,生死無悔。但你不一樣,還有未盡之事等着你去做。阿兄相信你可以,即使我不在。”蕭成徹波瀾不驚地輕笑,手覆在狄塵緊握的拳頭上。
“蕭兄,我不想你死。”十五歲的狄塵初生牛犢,少年意氣,不懂世事的滄桑無奈。堅定的眸子裡盈着熠熠光彩。
就好像若幹年前死去的那個蕭成徹。
蕭成徹暗暗想着,以前的自己什麼都沒能保護,至少眼前這個少年,他要護得周全,就像守護自己曾經的抱負宏圖。
“活着何嘗不痛苦,死亦何懼……”蕭成徹的眼裡平靜無波,望向虛無。
狄塵一直不懂,為何有人一心求死,用盡全力活着便是為了自己選擇好的死局。
他第一眼看到蕭成徹便覺他與旁人不同,旁人的譏诮、世間的繁華好似全然與他無關,他自成世界,向死而生。
“好,阿塵聽蕭兄的。”狄塵抱拳,轉身離去。
幻境再次扭曲,将孟若漁卷進另一個時空。
天空昏沉,下着瓢潑大雨,間或一兩道破空的閃電,路上行人狼狽地逃竄。
流蘇靜靜倚靠在窗邊,望着星星點點的行人。
忽然一個穿着黑色鬥笠的人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人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細看來有些跛腳。他混在四散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前行。
“雪絨,備好衣物熱水。”流蘇吩咐完就向樓下趕去。
她裝作從容的模樣,走出怡春苑,但攥緊的手指暴露出她的慌張。剛走出門,避開大家的視線,她提起裙擺在濕漉漉的街道上奔跑起來。
蕭成徹受了傷,又在雨中淋了許久,視線有些模糊,燒的混混沌沌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快走,回府,不能讓劉平的人抓住!
明明眼前一片混沌,但愈來愈近的那個玫紅色的身影向他奔來,緊緊攫住他的目光,一步一步撼動着他的心魂。下一刻,搖搖欲墜之際,他跌進一個溫軟香甜的懷抱。
“蕭公子。”流蘇接住蹒跚強撐的蕭成徹。
“流蘇……幫我。”看着眼前的姑娘,蕭成徹沒有一絲顧慮脫口而出,“幫我。”
“好。”流蘇沒有多問一字,“去怡春苑。”
兩人攙扶着,走到怡春苑的門口。
流蘇卸掉蕭成徹的鬥笠,順勢倚靠在他懷裡,“蕭公子又來看奴家了。”
她緊緊貼在蕭成徹的身上,不動聲色得遮住蕭成徹身上的傷口和血迹。
“走吧,去奴家的房間。”流蘇頗為嬌羞地低下頭。
蕭成徹憑着最後一絲清醒,在流蘇的攙扶下随着她走去樓上。
“流蘇,這麼多京城公子你看不上,偏偏選這麼個殘廢,還是個傻子!”老鸨揮了揮手絹,嫌棄地看了一眼。
“傻子還是殘廢都無妨,流蘇心儀便好。”流蘇微笑着回應道,随後轉身離去。
關上房門的一瞬間,蕭成徹再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流蘇和雪絨将蕭成徹扶到床上安置好,取來換洗的衣物和熱水,隻是兩人都不懂醫術,對于外傷束手無策。
“雪絨,去醫館,就說我不小心劃到了手臂,需要止血的藥材,多買些回來,還有退燒的藥。”流蘇急急地吩咐道,“記住,今天看到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要聲張。”
“是,小姐。”雪絨得了吩咐,立刻趕往醫館,一路上看到一群士兵,好似在尋人。她低頭悄悄走過。
流蘇隻能借着常識做些簡單的處理,索性蕭成徹傷的并不重。隻是淋雨有些發熱。
等到雪絨回來,熬好湯藥,讓蕭成徹服下,他漸漸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