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口,探頭探腦的小兒好奇地問爹娘,阮家那位千金真是上門道謝的?這架勢,怎的像是擡着聘禮求娶的呢。
攝政王府,開門的小厮被吹打的聲音吸引過來,腹诽是誰在這大中午的擾人用飯,見到來人不禁身軀一震,“阮,阮姑娘您這是?”
阮绮華對此甚是滿意,人多,陣仗大就對了。她阮家财力雄厚,絕不委屈了她的救命恩人。合該這樣大大方方的,讓衆人都看出她的正當來。
她揚起笑來,“麻煩你禀告陸大人,阮氏绮華上門答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小厮恭敬地應聲,将阮绮華一行人迎了進來。邊帶路,邊忍不住撓了撓頭,悄悄向後望一眼浩蕩的隊伍,這架勢來道謝……大人應當會很開心吧!
他領着人,将阮姑娘安頓在待客的明禮堂,然後便是一溜小跑。
得第一時間告訴大人才行,這個時候,大人應當也是在用膳。
他小心地踏入大人的院落,“大人,阮姑娘來了,說是上門答謝。正在明禮堂等着,您是……”
話音未落,方才端莊動筷的人,便放了餐具要起身跟他走。可不知想到什麼,清瘦的男人又轉了主意,對他吩咐道,“請阮姑娘稍等片刻吧,就說我在忙公務,稍等再過來。”然後便轉身進了屋。
待到阮绮華又喝了一盞茶,男人才匆匆現身。
遠遠地沖她道歉,“實在不好意思,讓姑娘久等了。方才有些公務亟待處理,是陸某失禮了。”
她倒是不甚介意,接着飲茶,頭也沒擡便擺擺手。隻是心下感歎,陸大人竟忙得連午膳都無暇顧及。這樣可不利于調養身體。
正午時分,光線正好。陽光從天井直直地落下,照在那人的腳邊,前幾次相見時,光線總有陰暗,如今待人走近,她才發現這人真是單薄得可憐。
她忍不住蹙起眉,都快入冬了,這人怎的穿的這樣少,天青色的外袍虛虛的攏着,本就是白皙的一張臉,陽光的映襯下,恍然間竟讓人覺得他要成仙飄走了。
太虛弱了,面上隻能看到漆黑如點墨的瞳孔,嘴唇也是薄薄一片,血色不夠濃郁。阮绮華的行醫的習慣讓她忍不住腹诽起這位不好好照顧自己的病人。
“阮姑娘。”陸臨淵給她沏茶,笑着同她賠禮。
手背上透出青色的血管來,她緊緊盯着。心中不禁疑惑,這樣單薄的身軀,是如何幾次三番擋在她的身前,甚至昨日毫不猶疑的拉弓射箭,将她保護下來的。
陸臨淵不動聲色地翹起嘴角,動作間,袖口又向下滑了些。竟是連裡衣都隻穿了薄薄一層,露出白淨的腕子來。
阮绮華不知對面人的心思,隻盯着對面人薄薄的衣裳,頗有些不滿地開了口,“大人,公務固然要緊,還是得好生顧着自己的身子。天色轉冷,要多穿些。”說着,又将手邊的藥匣推了推。
“上次大理寺一見,您的寒疾尚未好全,我觀您面色蒼白,命府醫熬了副藥。”說着,将匣子内層抽出。
男人一滞,方才的笑容僵在臉上,如此精緻的匣子,裡頭是……?
“裡面用的每一味藥我都是親自把關的,不曾多摻水,藥效保證,大人可放心服用。”
不,不曾摻水嗎?
裝着漆黑藥汁的藥碗被端出來,刺鼻的苦味一個勁往人鼻子裡鑽。阮绮華微笑開口,“良藥苦口利于病,每日正午陽氣最重之時沐浴陽光飲下,再去用膳。暖胃健脾,最好出身汗,身子也會松泛些。連服七日,應有好轉。”
陸臨淵未發一言,隻盯着藥汁,面露難色。阮绮華有些疑惑,是太燙了嗎?她特意放涼了些的。
于是忍不住勸道,“大人,不燙的,已經靜置了一炷香的時間,現在應當是剛好能發揮最大效用的時候,乘熱喝下,一會兒便可用膳了。”
提到用膳,陸臨淵的臉上才有些反應,不知是緊張還是羞澀,臉上有幾分不自然的紅意。“姑娘可有用膳?姑娘有心帶來此等珍貴之物,陸某無以為。若不嫌棄,不妨在寒舍一并用過再回去。”
陛下欽點的攝政王府,世代簪纓的高門大戶怎能稱的上寒舍。陸臨淵這是謙辭。但看着男人真誠的眼,阮绮華也不願拂了對方的好意。沒多猶豫便應了下來。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用膳請求被應下了,矜貴的陸大人卻滿足地沖她揚起笑來,招手喚來下人吩咐午膳,另一隻手拿起碗,眼也不眨地仰頭将藥汁飲盡,速度快得仿佛方才的不情願都是幻覺。
“多謝阮姑娘的不嫌棄,陸府人丁稀少,平日裡總隻有陸某一人用膳,總歸是有些清冷的。今日阮姑娘在,還請不要拘束,多用些。”
“有什麼口味上的問題或偏好,可随時提出,我立刻吩咐後廚調整。七日的療程,還希望姑娘莫要委屈,吃得舒心才是。”
從方才起就在角落站着的李三悄悄擡眼,瞧見自家大人灑脫的動作,忍不住瞠目結舌。這,這還是他家大人嗎?他暗暗下定決心,這得告訴李副使,回頭讓李大人來驗驗才行。
廚房内,接到吩咐的婆子丫鬟也忍不住疑惑,今日的大人怎要用兩遍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