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說劍,可邢淩總覺得她在暗示什麼。不過,見她一臉誠懇的模樣,他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終沒有開口再問,默默握住了劍,将手垂下。
外面的吵鬧聲幾乎已經聽不太清,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叮铛哐啷的聲音,蘇栖往外探了半張臉,那倆老頭正蹲在水缸前,試圖将那個破爛大洞補起來。
“邢淩,”門口傳來一陣低低的氣聲,原來是白頭翁正倚在門邊喊。他雙手攏在嘴邊,想讓聲音傳得更遠些,“你好厲害!爺爺不喜歡你,我喜歡你!”
說完他和蘇栖都是一陣偷笑,站在兩人中間的邢淩獨自尴尬,清了清嗓子,卻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好了,今天先不留你喝茶了,”蘇栖仰起臉,看着眼神躲閃的邢淩,笑道:“等過段時間放榜,我要是考過了,再請你喝茶,算是感謝你幫我采了這麼多兔眼草,也算是賠禮道歉,讓你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罵。”
不等邢淩回答,她便擺擺手,讓白頭翁趕緊帶邢淩出去。白頭翁即刻會意,拉起邢淩就往小路走,一直将他送到路口。
邢淩與他告了别,回城路上才想起,他分明是為了蘇栖那句“十日不來找你”的承諾才上了山,結果挨了一頓劈頭蓋臉的咒罵不說,還默認了下次一起喝茶。
他不禁又皺起眉頭,心火再起,想将手中短劍狠狠地摔在地上。剛舉起手,又停在半空,猶豫良久,終是放下了這個念頭,随意将短劍在腰間一别,氣沖沖地大步往回走去。
目送他出了竹屋門,蘇栖這才來到院子裡,矮身蹲在江深旁邊,歪頭看向大缸,“爺爺,這大窟窿還能補起來嗎?”
“你還有臉問?”江深白了她一眼,話語間的暴躁之氣已經消減不少。
古由嘿嘿笑道:“能補起來,我倆拜師學醫的時候,連房子都補過,這個小窟窿,不在話下!”
看來古由應該給江深解釋了三人的關系,江深才知他确實誤會了。可不管怎麼樣,邢淩心裡還牽挂着安紀這一事,是無可辯駁的。江深此刻看向蘇栖的目光,多了些心疼,又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明知道他心裡已經有别人了,還倒追上去是何苦呢?”
蘇栖幫着和了和泥,認真道:“爺爺,我總覺得,讨厭一個人也好,否定一個人也好,如果隻是因為這個人喜歡了一個不喜歡他的人,那是不對的。他的過去,可以有讓人讨厭的理由,可是也有讓人喜歡的理由,不是嗎?”
古由也道:“可不,這小子還挺勤快的,短短半天,采了這麼多兔眼草,這草生長在懸崖峭壁上,采到可不容易啊。邢淩這孩子還是很不錯的!”
江深哼了一聲,“這麼不錯,你怎麼不撮合他和你那小徒弟在一起,不正好遂了他的心願?”
“嘿!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甯叙也很好啊,而且安紀丫頭對那小子确實沒有男女之情,難不成還要我跟你一樣去逼她?”
铛的一聲響,江深将平鏟摔到地上,“你今兒給我說清楚,我哪裡逼她了?”
蘇栖見兩人又要掐起來,也顧不上和泥,趕緊自己先跑回了房,清靜清靜。
一刻後,隻聽見裡屋砰的一聲,屋外的争吵終于告了一段落,她深深呼了口氣,準備去院子裡磨藥,路過水缸邊。隻見那窟窿已經被堵上,嚴絲合縫。
她搖頭笑了笑,抖了抖裙子,抹了一把石頭上的灰,坐下便開始舂藥。右側餘光中忽然出現一人,正是古由坐在了她的旁邊。
“蘇栖丫頭,你爺爺話雖糙了點,不過也能理解,養了這麼多年的孫女兒,一朝被個不認識的毛頭小子牽走了心,他這麼怪的人,能不生氣嘛!”
蘇栖手中搗藥動作不停,配着一陣一陣的铛铛聲,她問道:“那安姑娘被甯叙拐走的時候,你也急得跳腳了?”
“哈哈哈哈,”古由大笑,連忙擺手:“我可不像你爺爺,脾氣一點就炸,跟邢淩那小子一模一樣,真是人以類聚。再說了,我是先認識甯叙,再認識那丫頭的,跟你們完全不能比。”
笑了半刻,他才慢慢平靜下來,分析道:“安紀那孩子求穩,你呢,心性開明。邢淩雖然剛正,但總有些小孩子心性,在你看來,可能是率真可愛,在紀丫頭那可能就隻剩擔驚受怕了。那丫頭可沒有等小孩成熟,或者教化小孩的耐心,這樣看甯叙跟她也算是天生一對了。”
“邢淩這孩子年紀不大,血氣方剛,不擅長跟人交際,又跟紀丫頭一個倔犟脾氣,怕就是你這種怎麼都不知退卻的人,才能克住他。”
他說得誠懇,蘇栖不由得停下來,仔細思量半晌才道:“你們都說邢淩孩子氣,但我覺得他是個真正純良剛直的人,隻是有時确實沖動笨拙了些,沒能讓别人明白他的心意。”
她低頭莞爾,“不過,每天吵吵鬧鬧的,不也挺有意思的嗎?否則安安靜靜的,不就跟活在死人堆裡一樣了嗎?”
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剛起的笑容迅速黯淡下來。可不過眨眼的工夫,又挂上笑,“所以即使爺爺不同意,我也要試試!”
古由瞥了眼窗紙後那個模糊的影子,仰頭大笑,拍拍蘇栖的肩膀道:“好啊好啊,你古由爺爺一定站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