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助你複位,這應該也是你家人的遺願吧,不然你怎麼撐着這口氣,苟活到現在?”甯觀面上雖含着笑意,說出的話卻如寒刺一般,毫不留情,直截了當。
安紀作出震驚之狀,忙慌亂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妾和王爺實在不應在此。”
“你坐下,”甯觀笑着,一副不容置喙的神色,“朕既然說了一起來勝春亭,必然有朕的道理。”
安紀隻好坐回原位,順道看了一眼甯叙。他依舊薄唇緊抿,隻有眉頭似乎比剛才稍稍蹙得深重了些,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良久,十九才吐出兩字:“為何?”
甯觀并不避諱,道:“剛才朕既然說了,這是個交易,必然是有所求。”
“何求?”
“借道摩國。”
“做夢。”
幹脆被拒,甯觀并不惱怒,似已在他意料之中,他悠悠道:“太子請安心。朕借道摩國并非要趁人之危,”他瞥了一眼甯叙,又道:“朕與太子可約法三章,十年内兩國互不侵擾,太子複國五年内,不會借道摩國。”
十九冷冷道:“借道,說得輕巧,大軍壓境而過,怎可不生靈塗炭。”
“太子心裡明白,朕借道摩國,劍鋒意欲指誰。奎、艮二國聯手強壓摩國多年,燒殺搶掠,比起朕借道而過,究竟哪一方才算生靈塗炭?”
“蒙氏昏庸,奪位不過幾年,北部三大邊城接連失守,眼睜睜看着父輩基業毀于小人之手,太子殿下,你甘心嗎?”
十九神色有所動搖,很快又壓了下來,“你們頤國自己的問題都沒解決,你倒把眼睛盯到摩國身上了?三次刺殺,聽說都是同一組織所為,陛下可小心沒命活到五年後。”
安紀插不了嘴,聽到十九的話,疑惑頓生。第二次刺殺顯然不是九殺堂所為,他從哪裡聽到的消息?
“噢?太子如何知道?”甯觀附身壓下眼簾,“難道太子在這個組織裡?”
十九神色不動,“我已經不在了,陛下動這麼多心思,不如放眼望望督軍府,省得人頭落地,還不知死于誰手。”
“十九!”安紀低低吼了一聲,似是責怪他口不擇言。心裡卻更生奇怪,上次十九和邢決相見,明明兩人互不相識,今日話裡話外,卻一直暗示九殺堂與督軍府有聯系,到底出于什麼目的?
“無妨,”十九言語冒犯,甯觀卻神色稍松,笑道:“不勞太子殿下擔心,朝裡的蛀蟲,朕遲早會清理。”他頓了頓,又道:“既然你叛逃了組織,那人必然要置你于死地,朕既然要清理,必然也要将他置于死地,你我何不合作?”
十九不答,甯觀也不催促,向左偏了偏身子,道:“叙弟,命你明日上表,十九為越陽一役辜将軍遺子,不久前才找到,乞能寄養在定北王府。”
甯叙沒什麼表情,道:“臣弟,遵命。”
聽到甯叙的聲音,安紀驚愕擡頭,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丫頭捧了新鮮的櫻桃過來,放在衆人中間。
看着那一顆顆閃着晶瑩光澤的誘人紅果,甯觀像是方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笑吟吟道:“吃果子吧,這可是昨日才弄到的新鮮櫻桃,你們嘗嘗可還喜歡?”
安紀木然地往嘴裡塞了幾顆。味同嚼蠟,如坐針氈,萬千念頭隻化作一句話:甯觀到底什麼時候走?
終于捱過了一個時辰,甯觀前腳剛走,安紀便先去找了十九,她實在有太多的疑問。
又來到那個熟悉的屋子,幾個月前,她把重傷的十九撿回來,就是安置在這裡。眼見着這個屋子一點點消融了血腥、戒備之氣,生出幾分相處的溫暖來。
可今日,十九的身份被人道破。雖然這屋子與從前沒什麼兩樣,但她卻更不自在。她該不該告訴十九,她根本就不是在街邊撿到的他?她早就對他的真實身份有了猜測?
她坐了許久,屋裡還是先回蕩起十九的聲音:“對不起。”
安紀腦袋一空,折騰半天才說出句:“沒關系。”沉默半晌,她又道:“你現在身份暴露了,可得多加小心。”
十九淡然一笑,道:“你常說禍兮福倚,你們陛下現在跟我談籌碼,他絕對會保護我的身份的。”他等了片刻,道:“你有什麼就問吧。”
安紀欲言又止,似在措辭。終于還是硬着頭皮問出了那個問題:“你明明不認識邢決,為何讓陛下留意他?”
“你也聽到了,我之前就在那個殺手組織,名為九殺堂。”十九往後一靠,一如他當時受傷無法下床的模樣,“九殺堂中除了老堂主,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命的是督軍府。這謊話傳着傳着就變成每個人深信不疑的事實了,”他嘲諷地笑了一聲,“有時我甚至都懷疑,那新上任的堂主本人是不是也都這樣覺得了。”
“那實際上……”安紀似在自言自語,十九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朝她挑了挑雙眉,藏不住的少年氣。
她忽地一下明白了。若是十九不提到邢決,就意味着他知道,九殺堂幕後之人并不是邢決。以甯觀的敏感,一定會往深處查,有多少人知道真相。
十九在自保,或許無意中,也護住了她和甯叙。若甯觀真的大動幹戈,誓查到底,難免不會發現,甯叙也在查九殺堂幕後之人。
“那你是如何得知是甯觀的?”
十九閉上眼睛,“你不必知道,我自然有我的故事。”
也是,十九在九殺堂待了這麼多年,身份被保護地這麼好,那老堂主定然花費了不少精力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