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紀心中吃驚,此花朝開暮謝,很少有女子會願意種在庭院中欣賞。她開口問道:“娘娘喜歡木槿花嗎?”
憐漪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嫣然一笑道:“妾出身寒微,原為空隐山下樵夫之女,随父親上山砍柴時見過此花,模樣喜人。”
空隐山地處摩國境内,安紀在那裡生活多年,自然知道。
憐漪……她是摩國人?
憐漪也沒打算瞞她,繼續說道:“到了頤國我才知道,女子因着紅顔易老,都不喜歡這花,我卻覺得一日一新,甚是有趣。陛下也不介意,為我尋來這些花種在宮中。不過各宮姐妹忌諱着,不願踏足罷了。”
她眼波抛向安紀,道:“是我疏忽了,忘記問王妃是否忌諱。”
安紀聽她說完,倒是被她的心思觸動一番,禮貌一笑,道:“花意不過都是賞花人賦予的,娘娘巧思新穎,何來忌諱之說。”
“王爺呢?”憐漪又看向甯叙。
他未曾看她,冷聲道:“娘娘多慮了。”
憐漪低笑一聲,請兩人進宮,吩咐侍女上茶,與二人客氣一番。
“霜蝶,”憐漪放下茶盞,沖着剛才的侍女叫了一聲,“賀禮備好了嗎?”
霜蝶福身道,“好了。”又端上一個四方小木盒走到幾人面前。
“聽聞王妃精于醫藥,此物是摩國特産,入藥功效極大,今日便當作新婚之禮奉上,王妃不妨一觀。”
安紀打開木盒,臉色倏變。
那一層一層摞起來的白色花蕊,這是……百階草!
她合上蓋子,瞄了甯叙一眼,他看上去淡定不少。安紀壓下驚異,穩聲問道:“這是?”
憐漪道:“幼時随父上山,曾見過此花。後來聽人說,此花不僅模樣生得奇異,入藥也是珍品。可我又不懂藥理,便拿來借花獻佛了。”
安紀做出第一次聽說的模樣,試探道:“如此奇花,想來是陛下憐惜娘娘思及故鄉,特意尋來賜給娘娘的,妾萬不敢奪愛。”
“不是,”憐漪搖搖頭,“禦花園諸花原不可随意采摘,因我偶然路過見到這花,思鄉之感頓生,陛下便折了一支放在我宮中。”她又低頭淺笑,一副女兒情态,“陛下待我極好,在他身邊才似歸家一般,自然不需要再寄情于花了。”
“既是皇兄所予寵愛,娘娘還是留着自己觀賞吧。”甯叙品了口茶,幽幽将目光轉到那方小盒上。
憐漪慘然一笑,道:“妾賤門所出,這宮中全是陛下所賜,若想送二位新婚之禮,這樣看來,倒是全然不能了。”
外頭快步走來一名随侍,正是甯觀近侍李栗進來傳話,陛下半個時辰後要來駕臨瓊槿宮,請她預備着接駕。
安紀心裡盤算一番,提高了幾分聲音,恭順道:“既然娘娘借了陛下的盛情,若再推辭就是我們的不是了,此花模樣可愛,娘娘博識,不知此花喚做什麼?”
憐漪微怔,道:“妾不知,隻識得這花舊時模樣。”
“那妾便鬥膽取名,就喚做未名花吧。”
讓這一番話飄進退下的李栗耳裡,既撇清了關系,又得了一株百階草。甯叙瞥了一眼安紀,心裡暗笑道,他的夫人真是慧黠。
得知陛下要來,兩人喝完茶略坐坐就帶上贈禮回府去了。
三刻後,甯觀提前到了瓊槿宮,拉起憐漪靠窗坐下,掃了一眼窗台邊的瓶花,問道:“前幾日為你折的花怎麼沒擺上?”
憐漪低頭柔順答道:“陛下恕罪,今日正巧碰上了定北王夫婦,邀請他們來坐坐。為賀王爺新婚之喜,又聞兩人心思奇秀,若是送些金器玉物就俗了。妾鬥膽以家鄉之物相贈,更顯誠心。”
甯觀看了眼李栗,又将目光凝在她身上。少時,平靜說了聲“無妨,愛妃喜歡就好。”
憐漪這才擡頭對上他疼惜憐愛的目光,芙蓉面上春色竟有一刻凝滞,很快又恢複成靈動媚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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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紀兩人離宮後,想着将這花先給古由看看,可他今日去了醫館,估計晚上才能回府。她便将百階草留在府中,自己先去主相府看看尹悅。
尹悅沒料到今日安紀會來看她,歡喜将她迎進來,問道:“你今日怎麼還有空過來?”
安紀笑着搭上了脈,“你有孕的事,我一直放心不下,總得隔段時間來看看才好。不過今日也不能多待,成婚第一天,府裡還有人等着呢。”
尹悅道:“我這段時間都聽你的囑咐,連禾香齋都少去了。”
安紀心領神會,無奈道:“知道了,得空我幫你去看看。”
診完脈,安紀又看了看她最近吃的補藥膳食,見沒什麼問題,又交代幾句便回王府陪甯叙去了。
成親前,她雖來過三四次王府,但次次都有事在身,除了固定的幾處地方,她也不曾好好在王府裡走走。今日既然得空,便由他帶着在府裡熟悉熟悉。
走到須彌齋外,安紀拉着他進去瞧瞧。東側仍舊飄着茉莉花香,她俯身聞道:“已經九月了,這茉莉應該是第三次開花了吧。”
甯叙盯着她的側臉,“仔細算來,确實是第三次了。”說來也巧,到昨日,眼前這茉莉般的人也是第三次身體力行地向他表明心意。
她采了幾株,又聽見甯叙的聲音,“你若喜歡,我讓人移到暖閣下面。或者再種幾十株,不過就要等到明年了。”
須彌齋雖好,但畢竟是從前他一個人住的寝殿,因此又在府裡西南處選了間大些的房子,辟為暖閣,做成婚之用。不過,須彌齋的物件都未曾動過。
安紀搖搖頭,捧了幾株在懷裡,道:“不必麻煩,反正都在府裡。”
正說話間,離征快步走到兩人身後,抱拳出聲,“主子,古醫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