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紀見他氣得背過身去，知道自己逗得過分了。

甯叙半晌沒聽見動靜，又忍不住悄悄轉身，卻用餘光瞥見，安紀似乎拿着什麼東西，在細細觀賞。他又微微側身，這才看清。

是書房那隻香囊！

慌亂頓起，還未來得及解釋，便聽見那姑娘問道：“王爺不也有心悅之人，你我算是扯平了，不是嗎？”

“不是的。”

甯叙欲将香囊奪過，安紀卻收得極快，閃電般地将手背到身後，沖他挑挑眉。

“不是？這香囊看上去是女子所制，織色已褪，不知王爺曾撫過多少次？”

安紀退後幾步，将結繩挂在食指上，香囊在空中悠悠晃了起來，似在耀武揚威。

“王爺還打算瞞我？”

“我沒有瞞你！”甯叙快步走上前，已無心管那香囊如何，按住安紀的肩，認真道：“小紀，這香囊如何而來，我實在不知，可不論以前如何，我現在隻要你。”

安紀将香囊送到他面前，輕笑一聲：“若這香囊的主人，此刻出現在王爺眼前，又當如何？”

“那也隻是曾經，你我既有了婚約，我怎會再放下你不顧，我……”說着，他接過香囊，“是我的不是，這香囊不好，我讓人絞了，你不要惱我，好不好？”

“可是我心悅的那人，又出現在我眼前了。”

她這一打斷，甯叙本就不多的理智瞬間分崩離析，他臉色一灰，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安紀又道：“所以，我很明白，當喜歡了很久的人，又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向他靠近的。”她慢悠悠擡眼看他，“王爺如何敢說得這樣笃定？”

甯叙咬緊了牙，眉頭緊皺，心髒一陣抽疼，身量不穩，腳步竟微顯踉跄，整個人幾乎跌坐在藤椅上。

他右手按在額上，深重地喘着氣。

那隻香囊，在他腦海中瘋狂震顫，似百十來隻鈴铛，在束繩收緊的那一刻，紛紛亂振。他的思緒，快要爆炸了！

這鈴聲振得越來越急，響得越來越躁，顫得越來越快，似召魂般，引了千百個畫面，一下湧進他的腦海中。

香囊……落日……梧桐樹……還有一個女子。

他與她并坐在樹幹上，一起放眼西邊天空。赤雲金天，霞光萬道，映在女子的臉龐上，鍍上了一層溫柔又飛揚的光暈。他隻不過才看到她的側臉，卻覺得她眼裡在閃着光，模樣卻十分朦胧。

他……怎會跟一個女子，一同看落日？

這女子，到底是誰？

“殿下。”

“王爺。”

一片混亂中，似乎從遠方傳來兩個聲音，漸漸融在一起。相似……實在太相似了。

伴着那聲“殿下”，回憶中那女子緩緩轉過臉來，一雙靈狐般地眼睛，正噙着笑意，看向他。

他猛地擡頭，面前的姑娘，正彎着那雙狐狸眼，笑吟吟的，看向他。

“是、是……”甯叙不敢輕易說出，卻又不願不說，喉間滾動了數十次，目光亂得似他此刻的心。

“是我。”安紀眉眼彎得愈發厲害，藏不住逗引的得意之色。

她正欲好好解釋一番，忽覺身子往前一倒，她已落在他的懷裡。

“是你，真的是你……我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是不是？小紀，是你，是不是！？”甯叙将腦袋埋在她的頸窩，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欣喜若狂，還是委屈不平。

安紀扭動了幾下身子，甯叙抱得太緊，一隻手锢在她的腰上，另一隻環過她的肩，都綽綽有餘，她實在喘不過氣。

她反推着他，掙紮了數下。那人本來還固執地不放，反而越抱越緊，可又突然一震，木木地放開了胳膊。

安紀好不容易解脫了出來，狠狠喘了幾口氣，心中暗暗惱道：“這人還真是對自己的力氣一無所知，手上都沒個輕重的！”

“我如何知道王爺是不是很久前就喜歡我？在宣德司時，又沒聽王爺說過！”她按着胸口，慢慢平複下來，忍不住翹了翹嘴巴。

甯叙方才才亮起的神色，此刻又灰暗下來，正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像隻被狠狠訓了一番的大貓。

安紀又道：“不過，我知道這香囊的布料，是摩國特有的玉光錦。我随爹爹回頤京時，帶了些回，做成八隻香囊。隻不過，有一隻遺失了，我找了許久。不想在王爺書房裡有一隻類似的，我拿回去比對了許久，這才知道，原來王爺還會偷拿姑娘家的玩意兒。”

“我沒有……”甯叙頓了頓，猶疑道：“我模糊記得，是我下樹之後，在地上撿到的，是你不小心……”

安紀：“那是我的錯？”

甯叙：“……”

甯叙沒設防，安紀很容易便從他手中搶回了香囊，捏得皺皺的，惱道：“王爺既說這香囊不好，我幫您撕爛了可好？”

“小紀……”甯叙單手握住她的手腕，本意是攔下她胡鬧，可扯得太厲害，将她拉了個踉跄。

安紀沒防備，又一下往他身上跌去，額頭撞在他的胸膛上，一疼得眼前一暗。旋即又覺額上一暖，覆上了一層粗糙卻寬厚的觸感。

甯叙在用手心幫她揉額頭。

他低下聲音，氣息撲在她的鼻梁上：“不絞了，留給我，好不好？”

香囊不知何時已到了他另一隻手上，好好地挂着，晃着晃着，漸趨平靜，就如她此刻的心跳一般。

她這次倒沒掙紮得厲害，任由他揉了許久，揉完了，她才抽身出來。

甯叙突然道：“沒有扯平。”

她道：“什麼？”

甯叙一雙幽黑的眸子，定在她眼裡。

“我心悅的，從來都是你，所以沒有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