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紀本有些猶豫,又聽見他道:“方才街上這許多人都看見了,如今在車内,你倒介意上了?”
“我這是怕身嬌肉貴的王爺被壓得不舒服。”
安紀嘴上雖硬着,但還是往甯叙懷裡靠了靠。心裡也為自己打了氣,兩人本就有婚約,何況又不是沒被他抱在懷裡過。這次自然也不必扭捏。
甯叙的手虛虛搭在安紀腰上,既不過分越界,又能在發生之前那般意外時,将她穩穩地護好。聽見她揶揄自己,他也不惱,隻道:“若我是身嬌肉貴,你就是一團兒玉軟花柔了。”
他說得平靜,臉上也沒有什麼笑話的神色。偏偏卻是攬着她說這樣的話,她若扭捏起來,倒顯得心思不單純了。
“王爺拿這曲兒來調笑我?”
“年少無意聽了,覺得蠻适合現在的,”甯叙将她往懷裡又攬了攬,低頭伏在她耳邊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唱詞,什麼時候聽過這曲兒的?”
濕熱的鼻息灑在安紀耳朵上,她身體忽然一激靈,心裡也亂了許多。
她不好意思說,還在宣德司時,尹悅經常拉着自己扮了男裝,偷偷溜去戲館。她本不願與尹悅“同流合污”,可一來二去,自己竟也愛上了看女伶唱戲。
甯叙感受到這姑娘在他懷裡一顫,她什麼話都沒說,隻是臉頰上緩緩爬上了紅暈。
他偷笑道:“沒想到安府大小姐,表面知書達理,溫婉謙和,内裡卻是個潇灑公子,當真是表裡不一。”
安紀索性破罐破摔,都這樣了,她也不裝了,沖着甯叙說道:“怎麼了?我就喜歡看千人千面的女伶人,王爺不也是嗎?”
安紀這樣理直氣壯的反應倒讓甯叙有些猝不及防。千人千面,他看安紀一人就有千面了。
他被這話堵得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年少貪玩風流,有次與司裡公子們一起逃學去了戲館。宴舞歌袖,侍捧金瓯,一面與朋友杯酒言歡,一面聽着嬌娘唱曲。
歌酒盡興時,蘇新鶴帶了武師何慎來,将他揪了回去。得了甯觀說情,甯檢才消了消火,讓他在書房裡跪了兩個時辰,反複誦背蘇新鶴所寫的頤國名篇《君子賦》。
若說他喜歡看戲,倒也隻有那一次。年少時誰沒有好奇與好美之心,又得朋友相邀,樂得自在。若說不喜歡,當年那伶人唱得确實百轉千回,演得梨花帶雨,他才記下了那唱詞。
不過,比起因此領的罰,他實在認為此次逃課不值得,他最不喜背書,偏偏那賦又長又晦澀。此事還一直被蘇新鶴抓着不放,每年都得教訓一次。
安紀一直沒聽到甯叙搭話,哼了一聲,自己嘟囔道:“五十步笑百步。還說我表裡不一。”
安紀不是那個意思,甯叙卻忽然表起了衷心,“隻是欣賞而已。雄文名篇也好,濃詞豔曲也好。都是給人聽的罷了。”
他這句話說得中肯,安紀深以為然。若以聽名賦而貶唱曲,還冠以君子不恥之名,是她實在不能理解的。
安紀笑道:“那若有機會,王爺再帶我去聽聽?”
甯叙垂眼看她,指節在她腰窩處滑了幾下:“不如我在王府,給你搭個戲台?”
“那還久呢!”
“不久了,不到四個月而已。你可想好了。”
安紀不知他這話說得是想好搭戲台這事兒,還是想好幾月後嫁與他一事,答得含含糊糊:“想好了。”
偷看了甯叙一眼,她又徑自轉了話題,“說來,我還沒去過王府。”
既然今日他都說了自己“表裡不一”,她倒也不用再做着平日裡克己知禮的樣子。于是,懶懶地靠在他身上,話也放肆了些:“噢,去過一次,不過主人不在,隻好走了。”
甯叙之前很少見她這樣放松的模樣,嬌而不橫,總勾得他嘴角不住地上揚:“等你腳好全了,我在府裡恭候。”
到安府時,府裡隻有秦晔和安夫人在。
看見安紀由定北王抱着回來,心都不由得吃了一驚,又感念王爺今日救了安紀,還将她送回。
安家人與甯叙相處不深,自然先将他當作皇室宗親,再當作自家女婿來對待。因此時時都透着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甯叙讓安夫人不必如此,又自行道歉道,說是自己今日沒照顧好小紀。
秦晔和安夫人相視一愣,都叫上小紀了,自家姑娘與王爺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親密的?
甯叙将安紀穩穩當當放在房中卧榻上,又重複了幾遍今日大夫的囑咐,惹得安紀笑道:“我知道啦。我也是大夫呀。”
安夫人和秦晔已經先退出了房,甯叙說話也不拘着。他扯過凳子,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瞟了一眼她腳上的纏帶,道:“安大夫都把自己照顧成習慣性扭傷了。”
“……”
“姑娘,外面有位姓離的公子說是替王爺送藥過來的。”
安紀接過繪棋遞過來的一小盒藥膏,暗暗松了口氣,這次是被繪棋救了。她打開盒子,聞了聞,桃仁、紅花、黃芩……不過是尋常化熱散瘀的藥材。
甯叙為她先上了藥,才與她告辭:“那我先和離征回去,過幾日再來看你。”
安紀目送他走後,吸了吸鼻子,腳腕上傳來濃郁的膏藥味,身上卻有股淡淡檀香。
是從他那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