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眉道:“安公子,還不知背後是何人,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走。”安紀對回他的目光。
“他們多半是沖着您來的,他們已經看到我與您在一起,就算我先離開,還是會被跟蹤的。”
見甯叙神色松動,她又道:“若是半道上,我一人出了意外,該當如何?再者說,已經走了一上午,我也有些疲累,王爺便讓我走回城裡去?”
她出城采藥一向是步行,這點路程自然不在話下。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她一臉探究地望着甯叙,句句在理。
甯叙略作思考,點點頭,兩人一起上了馬車。
他的車裡一切從簡,隻在座上放了把長刀。安紀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果然車也随人。等到甯叙坐定,她開口道:“瓊芳圃是皇家花圃,那些人竟能不動聲色地伺機暗查,王爺就不擔心?”
“習慣了,揪出來就好。”
安紀喉間一堵,目光越過窗外,輕聲道:“再行二裡,右前方有條岔路,直通山溪,那裡開闊,少有遁形之地。”
“我與您一起下車。他們是暗中跟蹤,您若一人下車必會引起警覺,揪出來就不容易了。”
她定定看回他,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身上,她竟覺得,那張冷臉融出幾分溫柔來。
半刻後,流水聲漸起,已到了山溪百步之外。馬車已無法再進去,兩人以淨手為由,一齊下了車。安紀腰間多了把短刀,是方才他從自己革帶上取下來的。
走出林子,視野忽地開闊,溪水自西往東而流,比尋常山澗湍急不少。
安紀蹲下身,将方才藏在袖子裡的銀針劃過溪水。針身沾濕後,她又全部插進手中一小小瓷瓶中,捏着針尾,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起身向甯叙道:“王爺,勞您貴步,請您過來說話。”
甯叙本一直立身守在旁邊,聽到她喚,緩步走到她面前。
“您可會擲金針的功夫?”安紀一邊說着,一邊悄悄将袖袍朝他晃了晃。
他低頭一看,她袖口處露了幾個針尖來,上有褐色粉末,粘得頗為牢固,什麼碎屑也沒抖下。
“這是我自制的麻沸散,藥效更強。”安紀朝他放在腰前的手又送了送,“我想,他們一直伺機窺探,普通的法子沒法将他們引出來,反而打草驚蛇。不如,就讓他們跑無可跑,自行現身。”
甯叙看向她的雙眸,黑白分明,微閃狡黠之氣。他接過那幾支粘了藥粉的銀針,極淺地勾了勾唇。
安紀手上一空,腦袋也有瞬間的空白。
他剛剛,是笑了?
還未反應過來,忽然一道勁風掠過臉頰,甯叙右手倏擡,一根根銀針直直刺向林中。
林中現出幾道悶哼,還有膝蓋跪地的聲音。安紀不由得一臉訝色看向身邊之人,知曉他戰功赫赫,威震數國,卻沒想到他功夫如此精準狠厲。
噌地一聲,長刀已出鞘。林中之人也已現身,霎那間,已逼近至兩人幾步遠的地方。
安紀心下一驚!這樣速捷的輕身功夫,這些人也都是高手,不知麻沸散對他們能有多大的效用。
更糟的是,林中竟藏了八九人,遠比她的針要多!
“跟在我身後就好。”
耳畔,他的聲音沉穩若空山靜月,莫名讓她安心,還生出幾分自信來。她自知打鬥之事自己幫不上忙,點點頭,又湊近了些。
刀光劍影,人影重重,她甚至未能看清對方是如何發難,但見甯叙傾身,急挑快刺,刀鋒已往那幾人面門上砍去。後面幾人趕忙前來相救,一齊蓄勢發劍,将長刀破開,他身後的确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耳邊風聲撲撲,刀劍相撞铮铮然。那幾人合劍壓腰,往地上猛削!
安紀忽感腰間一輕,被人攬上越過劍光,又穩穩落了地。
“事出緊急,失禮了。”
風聲将他的聲音送入耳中,她擡頭望向甯叙的背影,都能猜出他此刻臉上的神情,肯定是又嚴肅又促狹,忍不住輕笑出聲。
一愣神的工夫,恍然間,那執劍之人尋了破綻,一道劍風從兩人中間的空隙撲下!
安紀忙往後一退,被逼着離開了甯叙身後。正想趕緊回去,眼見寒光一閃,那人直挺挺地向她腦門刺來!
甯叙高喊:“往右!”
她依言矮身往右躲開,手已摸上了腰間的短刀。那人調轉方向,劍已放平,趁勢向右側狠削。
安紀對上他兇厲的眼神,心神亂跳,高高揚起手中短刀。正欲刺下,那人忽像撞上塊巨石般,往左側猛地飛去,那把黑色銀紋刀鞘,正從側腹直插而入!
“你沒事吧!”
甯叙已不知什麼時候趕了過來,氣息稍亂,比起安紀卻好上百倍。
安紀大口喘着粗氣,目光順着瞄下去,他手背上一道鮮紅的傷口刺入眼簾,殷紅的血珠沿着手骨滴落在地上。
“你的手……”話音未落,又聽他喊道:“跟上!”
擡頭一望,對面有幾人腳步搖晃,正甩着腦袋,身法虛浮。
“中了!”
安紀驚喜出聲,回頭看了眼那倒地而亡之人,發覺甯叙将銀針刺得極精準,針針皆中血脈穴道關鍵之處,那人一旦運功,藥粉立時在血液中遊走,必死無疑。
“主子!”側後方傳來一聲高喊,離征正負劍急趨而來。
未遭銀針的幾人見勢不妙,轉身往林中奔逃。
甯叙道:“攔住他們。”
一句甫畢,那幾人陡然向後扔出幾粒銀丸,砰砰爆炸聲頓起,震得安紀胸中、耳中嗡嗡響。
“咳……咳咳!”她在鼻前用力扇了幾下,凝神細看一番才發現,那幾粒銀丸,正扔在已中銀針之人的身上,煙霧四起,另幾人已趁此逃離,不見蹤影。
“屍體被毀了。”離征蹲在那炸出一塊焦土的地方,旁邊幾人已成焦炭模樣。
“是死士。”甯叙說得十分笃定。
“還有一具。”
安紀朝後一指,方才他們離得遠,銀丸扔不到這裡,自然先前那被刀鞘插死之人也免了焚屍碎骨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