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神情和語氣,還真把蕭憬唬住了。
蕭憬心裡一咯噔,眼見又要翻起舊茬來,分說出個清楚的意思,立即搖頭怯道:“我沒有,先生打過就不能生氣了,我……”
他不知再說什麼,隻好眼神誠懇地盯着陳谕修,期盼他能相信。
陳谕修嚴肅注視他片刻,倏然,沒忍住笑了,渾身顫抖起來,将蕭憬颠得搖搖晃晃。
他近些日子,還是頭一次笑得這麼開懷,竟然還是因為蕭憬犯錯心虛又不敢頂嘴的樣子,有些莫名的可愛。
蕭憬一怔,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惱怒之下,無能地哼了一聲,拼命掙紮着,要從陳谕修身上下去。
他還是怕陳谕修,怕得要命,真是丢臉。
陳谕修難得逗他一番,不想真把人惹急了,這回再闆着臉按住他,沉聲吓唬,蕭憬卻不吃這一套了。
于是趕緊手臂一緊,将其牢牢箍住,連忙柔聲哄道:“好了,好了,是臣錯了。”
蕭憬耷拉着臉,又矯情地撅着嘴,滿臉不情不願,可心裡卻忍不住疑問,陳谕修今兒晚上到底是怎麼了?
這纏纏綿綿的雨夜,終于将陳谕修心中封存的冰山給融化了?怎麼還你來我往地膩歪起來。
雖這麼想着,他還是口是心非地嘟囔着:“是我錯了,先生沒錯。”
陳谕修瞧他這股子勁頭上來了,非要争辯出個是非的樣子,心中知道他這是怄氣,耍耍性子,不是故意的。
于是也縱容他,嘴角仍勾着,寵溺道:“臣大不敬,還請陛下治罪。”
他低低笑着,眸中滿含笑意。
蕭憬撅得老高的那張嘴,一下子繃不住,暗爽着笑起來。
這還是頭一次聽陳谕修對他認錯,低聲下氣的,不由一陣甜蜜,在心頭強勢地泛開,怎麼也壓不住。
陳谕修就這麼輕易地把人哄好了,還聽蕭憬說:“那先生下次别打我了。”
說罷還真瞪着亮晶晶的圓眼,瞧他。
這回,陳谕修倒是沒順他心意,“這樣的事情,不容許有下次。”
又無情補充道:“否則,挨這幾下是交代不下來的。”
蕭憬又洩了氣,才在陳谕修的淫威下建立起來一些底氣,又因這威脅而墜入谷底。
“哦。”
他不敢反駁,又不甘心認慫,便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個“哦”字,别扭至極,可又實在沒膽量違拗。
陳谕修聽了也沒什麼反應,還是那樣緊地摟着蕭憬,還是那樣淡然地靜默着。
那樣子仿佛,盡管懷裡的人再鬧别扭,他該抱的還要抱,再撒嬌賣乖,該罵的還要罵,不會因蕭憬一時認錯,而丢了原則,亦不會因他一時糊塗,而放手任其承受風吹雨刮。
蕭憬隐約察覺今夜氛圍不對,可又不知變化在何處,隻是心底随着飄搖的雨絲,而泛起一圈又一圈波瀾。
他老老實實窩在陳谕修懷裡,生怕眼前便是幻象,再醒來後,會把這美夢給睡丢了。
直到了陳府門口,陳谕修掩着蕭憬的身子,終于躲到了管事王賀送來的傘下。
王賀好久沒見蕭憬,雨中不便行禮,隻嘿嘿笑了兩下,“陛下萬安。”
陳谕修瞥他一眼,默不作聲,悶頭攬着蕭憬的肩膀往裡頭走。
三人緊趕慢趕,走到院子裡,蕭憬還朝着屋門,想要踏進去,陳谕修卻将他身子一扭,說道:“去盥室。”
他和蕭憬二人獨自邁入盥室,才鑽進去就一股熱騰騰的暖意席卷上來,趕去了身上的寒氣。不知何時,陳府早已備好了熱水,似乎就等着此刻,大堇的帝王進來沐浴呢。
蕭憬呆立着,直勾勾盯着巨大浴盆内熱氣蒸騰的水,不知在遐想什麼。
陳谕修沒理他,動手就摸到蕭憬的革帶,啪嗒一聲按開,揚手丢到一旁的地上,又粗魯地扯着蕭憬的龍袍。
蕭憬吓了一跳,腰間陡然一空,又見陳谕修急三火四地扒他衣裳,登時魂不附體。他方才腦海中,本就浮現着旖旎畫卷,此刻差點以為要成真了,于是死死抱住手臂,護住自己的衣裳,質問道:“先生……做什麼!”
盥室内燈火通明,照得角角落落都明亮,更照出了蕭憬羞紅無助的臉頰。
陳谕修手上動作一頓,不悅道:“陛下身上,味道太濃。”
蕭憬不明所以地低頭去嗅,才想起來今夜浸透了西苑的邪香,記起頭一次從聚香樓回來時,陳谕修也是這樣嫌惡地看着他,并且不肯與他同床共枕。
思及此,他親手開始脫衣裳,又認真嗅了嗅陳谕修,“先生身上也有。”
陳谕修早把外袍丢了,此時一件單薄貼裡在身,哪有什麼味道。
他不搭理這話,隻注視着蕭憬将渾身上下脫得隻餘下一件中衣。
那件暗黃色中衣,在今夜貞元殿龍榻上那一幕,又浮現在陳谕修腦海裡。他哼了一聲,将蕭憬擺弄着翻了個身,利落地扯下那根衣帶子。
蕭憬嫌他動作粗魯,又不近人情,嘟囔着抱怨道:“幹嘛非要來陳府,反而給了那奸賊禍害司禮監的機會。”
他不在西苑的這幾日,李勝還不橫着走了?
正憤憤不平,陳谕修驟然貼身上來,胸膛緊貼着他的後背,大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蕭憬嗚嗚地叫,還掙動一下,而陳谕修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陳府有奸細。”
蕭憬登時屏住呼吸,耳聽得盥室之外傳來一道聲音。
王賀的影子映在門外,揚聲問道:“老爺,還添熱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