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憬讓這氣味兒沖得頭腦又一陣脹痛,擺擺手讓人拿遠點。
他沉着臉色,冷聲道:“把人帶走,審。”
餘歡攥緊了拳頭,一時驚惶地望向蕭憬。
他氣得臉色青紫,渾身打了個哆嗦,眼睜睜看着李勝笑意獰然,将衣不蔽體的華茂生生拖走,又将餘下幾人一并帶走。
中計了,到底還是中計了。
“萬歲爺,這是栽贓!”餘歡沒忍住大喊。
蕭憬心煩意亂,擡腿狠狠踹了他一腳,罵道:“朕難道看不出來?!”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又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将隐隐燃燒的怒火壓下去幾分。
太心急了,他實在太心急了。
蕭憬簡直想甩給自己兩巴掌,質問自己怎麼中了這麼淺顯的奸計,又一時沒察覺出來,将籌謀了良久的計策毀于一旦。
華茂不是明着由李勝領來的,倘若定罪,是怎麼也不可能定在他頭上的。
蕭憬懊悔極了,回想着剛剛趕到慶甯殿,到現在的種種細節。他突然想起來,少了一人,問餘歡道:“還有一個去哪了?”
餘歡年紀比他還小,看着機靈,實則不是什麼沉穩的心性,茫然道:“奴婢也不知。”
真是不中用,看樣子,他還蒙在鼓裡呢。
蕭憬氣得夠嗆,白跑了一趟不說,還太心急,反而打草驚蛇了。他瞪了餘歡一眼,生着悶氣就掉頭,回了貞元殿。
餘歡今日不當值,悻悻垂首,繞道回了司禮監,卻半路在内閣外的禦道上,遇上了孟韫。
孟韫風塵仆仆,厲聲質問:“萬歲爺呢?”
餘歡掩飾頹色,回答道:“萬歲爺回了貞元殿了。”
他沒敢說方才慶甯殿之事,怕此事會對孟韫有所牽扯,幹脆讓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誰知,李勝像是等在了司禮監門口,走出來幾步,揮手命錦衣校尉将孟韫拿下。
孟韫心中危機浮起,眼神一凜,将這些人定在原地。
錦衣衛們果真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
“誰是掌印啊?咱家讓你們抓,就放心大膽地抓!”李勝若有其事地發作起來。
這一來,錦衣衛便上去将孟韫一左一右架住,已然不認這位握有實權的廠公。
這一日還是到了,孟韫認命地笑了兩聲,任由旁人架着,陰森森瞅着李勝,問道:“李公公,是以什麼罪名捉拿咱家?”
李勝昂首闊步,走上前來,“暗地安插妖人,魅惑聖上!”
餘歡頭皮一麻,揚聲喊道:“你血口噴人!”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罪名最後落到了孟韫頭上,早知如此,怎麼也不該走這一步棋。
可孟韫全不在乎,啧了一聲,尖聲罵道:“閉上你的狗嘴,快去照看萬歲爺!”說罷竟然蹙眉悄悄使了個眼色。
這眼眸中略含着急色,大有深意地緊盯着餘歡,将其中危急狀況訴說一番。
餘歡一頓,而後心領神會,誰也沒打招呼,就撒開腿跑去了。
他将紛亂的衆人抛之腦後,拼了命地跑,胸口窒息難耐,漸漸覺得口中泛起腥甜。平日裡走慣了的西苑,此時道路卻變得無比漫長。
他跑得昏天黑地,終于趕到了貞元殿外,竟然見到蕭憬愣怔地呆立在院中賞月。
餘歡喘着粗氣一擡頭,瞧見了今夜格外明亮皎潔的下弦月。
蕭憬淡淡開口:“殿内有人。”
隻見正殿之中,隐約閃爍着燭火光,很是昏沉,搖曳起伏。
餘歡頭腦一懵,心說不應當啊。貞元殿今夜無人,又是李勝當值,此時殿内應當漆黑一片才是。他斜瞅着蕭憬的側臉,試探問道:“奴婢進去瞧瞧?”
蕭憬方才一路回來時,不經意瞥見一人偷偷溜進了貞元殿。那人身姿修長纖細,絕不可能看錯。
“是秋公子。”
秋公子便是今夜唯一缺席的那一人。
餘歡正心急如焚,理不清思緒,就見蕭憬急着要進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蕭憬的袖子,“萬歲爺,還是奴婢進去吧。”
蕭憬甩開他,“朕親自進去。”
而後又似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回來叮囑餘歡,“一柱香,到了時候便領着人進來,不可多,亦不可少,知道了嗎?”
他神情嚴肅,似乎是痛下決心,且很有種孤身殺伐的骁勇銳氣。
餘歡怔了怔,想起了孟韫的處境。若是此時将這位秋公子的把柄握在手裡,又能反将李勝一軍,也好解救孟韫出苦海。
他逼自己忘了孟韫方才人前飽含深意的一瞥,竟然就這麼放了蕭憬進去。
殿門開又合,燭火驚懼搖曳,複又恢複了平靜。
餘歡身上出滿了冷汗,來回焦急踱步,往外趕了幾步,又走回來,耳朵貼在門外聽。
還沒聽出個所以然,忽而房梁上跳下一人,在餘歡聽到動靜回首的刹那,擡掌将其劈暈。
餘歡眼前一黑,倒在了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