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甯實在難以說清其中複雜的關系,隻好邊擡步邊道:“去上面看看。”
到了第六層,滿室都是許願牌。宋甯眼睛亮起,她對洛塵說:“我想寫一個。”
說着,就走向收銀台那邊,看了各種式樣的許願牌,最終拿了一塊“萬事如意”的牌子,宋甯坐到另一旁,構思要寫些什麼。
另一塊牌子落在她面前,也是“萬事如意”,洛塵坐到她對面,“還沒寫嗎?你不寫我先寫?”
“你先就你先。”宋甯把筆遞給了洛塵。
拿過筆後,洛塵卻換了地方,一筆一畫寫出此生最大願景。
然後将許願牌背在身後,走到宋甯那裡,把筆遞還,宋甯接過,順便伸頭往他背後看去,“寫了什麼?”
“不告訴你。”洛塵笑吟吟說,“我先去挂啦。”
“不挂在一起嗎?”宋甯問。
洛塵看了一眼四周,十分認真地說:“為防止不靈驗,我覺得分開汲取天地靈氣比較好,所以我挂右邊,你挂左邊,怎麼樣?”
“行吧。”宋甯應了,接過筆,仍是思緒全無。
小時候聽有些人說,願望這個東西不能亂許,叫人聽見了不行,許太多了也不行。
宋甯于是盤算着,她想許一個性價比最高的願望。
良久,她落筆寫下:“希望我此生自由無畏,成為那個我想成為的人。”
至于她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現在嘛,還沒有想法。說不定願望許完了,她就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了。
最後一筆寫完,洛塵回來了,但十分體貼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視。
等宋甯将許願牌也挂好後,他們并肩走出這間小小的房子。
這裡不是佛門道觀,沒有供奉,沒有香火,沒有得道高僧,沒有千百年積攢的應許應靈的傳聞,卻也載了人間的衆多願。
好像凡世間的人,總要憑借這一點念頭才能活下去。
重回觀景台時,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太陽已落到高樓之間,再有一個鐘頭,就該完全消散在今天的時光中。
晚霞燦燦,凝出的水滴暈染了整片柔和的白雲,散射的光線訴說着天地間最絢爛的景,萬物造化之美,日日可見。
然而此刻,古閣高台上,江風浩蕩,千百年的聲音,驟然回響。
大雁南飛,秋水東流,世間一切,都循着命定的軌迹,沒有偏差。
宋甯其實不太喜歡拍人像照,不是因為她的容貌實在樸素得無聊,而是她不願意将自己嵌入某層風景,某段記憶中。
好吧,其實她有時看着自己的照片,會覺得尴尬。
可是這次,在将長天落霞拍完後,她眨眨眼,看向洛塵。
洛塵認命,當起了攝影師。
很難說清一個女生究竟要什麼效果才會滿意,這曾經是網絡上許多人吐槽的事情。總之,洛塵在網上學的所有技巧,拍出的每張照片,宋甯都照單全收,弄得洛塵實在難以揣測宋甯的喜好以及意圖。
殘陽墜墜,将徹底陷入高樓之下,宋甯見狀,忙拉起洛塵,“快!太陽要下山了!”
洛塵一頓,手中觸感溫熱新奇,他笑了下,然後也跑起來,說:“那我們去追太陽!”
男生的體力較女生好,再加上逆着人潮,洛塵又比較熟悉地形,三兩下就和宋甯拉開距離。
不過也隻是三兩米,一層樓的差距,等他們順着标識,一路下了閣樓,倚着岸邊垂柳,靜觀殘陽。
彤日光芒不再,光暈也不再迷人眼,有稚嫩的聲音問:“太陽怎麼不見了?”
另一個穩重的聲音回答:“太陽也要休息啊。”
宋甯捏着嗓子,也有樣學樣,問:“太陽也要休息嗎?”
“太陽當然也要休息啊。”洛塵配合,溫和地笑笑,“世界上的一切都需要休息,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有一個特定的時刻,什麼也不做,隻是靜靜地享有獨屬于他們的時間與空間。”
宋甯誇張地鼓着掌,說:“哥哥好厲害啊!什麼都知道!”
“那還是沒有姐姐厲害。”洛塵禮貌回敬,“我可懂不了, ‘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的意境。”
宋甯眨眨眼,表示這人變成這樣與我無關。
“行吧。”洛塵睨她一眼,“回家。”
回程路上,萬家燈火明光爍亮,城市露出夜生活的一角,章城是個正在崛起的二線城市,煙霧纏繞在燈光周圍,孜然香味飄向遠方,落在近處,總是希望人再多一點,希望街邊路燈的光再迷離一點,希望匆匆的人能夠有短暫的停留。
靠着公交車的窗,宋甯突然覺得,有一些事情,不如讓它永遠都模糊下去。
譬如身邊坐着的這個少年,她側過頭看一眼,洛塵緊閉雙眼,大概在小寐,她又回過頭繼續看窗外景。
宋甯想,不知道原因好像也沒什麼,至少此時此刻,他們是最契合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