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熙熙攮攮，考生漸次來到考場。

廣播也響起指示音。

此時正是農曆五月十九，夏至。

标志着炎熱的夏天正式來臨。

一聲驚雷擲地，宋甯在中考前一天傍晚六點醒來。

她呆坐在床上，未完全封閉的窗簾一角，映出沒入黑暗的天際。

宋甯就這麼靠着床背，視線凝聚在窗外那棵高聳入雲的樟樹上。

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

下雨了。

傍晚七點，全然入夜，宋甯終于動了動手指，她将鎖在抽屜裡的智能機拿出來。

那是上次爬山時洛塵留給她的，她沒用過幾次。

這次開機用了很長的時間。

早已加上了社交好友，她緩緩打字。

“洛塵，我有點餓。”

“我剛剛做了個夢。”

“好奇怪，明明醒來後我什麼都不記得，可我總有點難過。”

“為什麼呢？”

洛塵可能暫時還沒看到手機，宋甯也不再發消息，放下了智能機，去了廚房，從冰箱裡翻出一袋速凍餃子，倒出一半後，将其送入了微波爐。

天色更暗了些。

廚房的窗戶沒關緊，雨滴竄進室内，帶來一室涼意。

手機鈴聲響起，宋甯回神，走回卧室，是洛塵的來電。

“你想吃什麼？”男生的聲音隔着一塊手機屏幕傳來，比平常面對面說話時聽到的更為低沉。

莫名地，她想起了很多小說裡對男主角的描述，描述他們的嗓音如大提琴一般醇厚。沒聽過小說男主角的真正嗓音，但宋甯想，洛塵的聲音也可以競選小說男主角，很好聽。

她停頓了下。

那一抹随着未知夢境帶來的心悸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紅燒帶魚，那家店在哪來着？”宋甯笑了笑，“我記性不好，忘了。”

“你家後面那條街往公園那邊六百米左右。”洛塵回答，擡手看了眼時間，“我正好要去那邊，要不要捎一份給你？”

“你現在在外面？”宋甯的确聽到了喧雜的背景音，但她以為洛塵是在網吧。

“差不多吧，還想吃什麼？”洛塵又問。

宋甯看了眼挂鐘，往廚房走去，微波爐果然已經熱好食物，她道:“我已經蒸了餃子，估計是沒肚子能吃下了。”

“宋甯，明天中考。”洛塵總算對“敷衍”二字有了更為具象化的理解，“你就吃這個？”

“所以呢？”宋甯打開微波爐，反問。

洛塵一怔。

他很快說:“我一會就過去了，你别吃那麼快。”

洛塵挂了電話。

宋甯将手機放在一邊的竈台上，拿出微波爐裡的餃子，端到餐桌上。又拿出一個小碟子，調了一個秘制蘸料。

她坐在餐桌前，為了應允洛塵的話，她沒吃。因為她吃飯速度很快，有人囑咐她“不要吃那麼快”，她不知道怎麼調節速度，那就隻能暫時不吃。

一些記憶竄到了腦海裡。

她什麼也抓不住，放任它們橫沖直撞，變為自己最懼怕的一句潛意識的預兆——中考可能會砸。

洛塵還好來得很快，打斷了宋甯的胡思亂想。他停在她家樓下，打來電話，叫她簽收“外賣”。

宋甯下樓，老舊小區裡一片昏暗，唯獨洛塵那輛小電驢開着車燈，照亮一方世界。

洛塵将紙袋遞給她，宋甯看了眼，裡面放了三個透明塑料盒，一個紅燒帶魚，一個幹鍋菜花，還有半盒白米飯，最上面放了兩瓶純牛奶。

宋甯看向洛塵，聲音很低，聽起來莫名可憐:“洛塵，我吃不完。”

洛塵愣了下，他看向宋甯。

宋甯的眼睛乍一看沒什麼特别，标準的杏眼，但當她這麼專注地注視着某個事物時，裡面就藏匿了許多情緒甚至是強硬，令人難以拒絕。

終于，他說：“要不然我們去找個地方吃，我不好去你家。”

宋甯搖搖頭，“我家裡沒有人。況且，餃子已經熱好了，我懶得再找飯盒了。”

洛塵于是問：“你家沒人還……”

“你又不是壞人，壞人沒你這麼蠢。”宋甯打斷他，說：“快點，餃子都要冷掉了。”

洛塵無奈，摘下頭盔，關了車燈，鎖好車後，跟在宋甯後面。

宋甯住的是一個老式小區，一共六層，宋甯家在第四層。

“小心。”走到第二層時，宋甯突然說了話，“感應燈壞了很久，沒人修。”

洛塵聞言，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開了手電筒。

他看到宋甯回頭瞥了他一眼。

時間太短，他沒讀懂。

到了第四層，宋甯示意洛塵接一下袋子，她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開了門。

洛塵順着擡頭看了眼。

比想象中冷清。

家具少得可憐，客廳裡僅有沙發和茶幾，餐廳裡除了餐桌椅，也就一個冰箱。

室内太過空曠。

是不需要特别環顧隻消擡頭看一眼就能看完全部的擺設，洛塵将視線投到宋甯身上。

宋甯翻來翻去，沒找到備用拖鞋，她喪氣地說:“就這樣進來吧。”

地面很幹淨，想來應該是宋甯有意維持的結果，洛塵索性脫了鞋，說:“沒事，天氣熱。”

宋甯看了眼，沒說什麼。她徑直走向廚房，拿出兩套碗筷，出來時，洛塵已經把飯菜擺好了。

宋甯拉開單座的那面椅子，洛塵便坐在靠近她的另一面。

“還沒感謝你上次給我‘送餐’。”宋甯分好碗筷後，溫聲說。

“你發了感謝的消息。”洛塵接過碗筷，回道。

“那不正式。”宋甯說，“等下這頓我把錢給你吧，再推辭，我就想不到下次該怎麼和你一起吃飯了。”

“……好。”洛塵看向那碟蘸料。

宋甯注意到視線，将蘸料往洛塵那邊推了推，輕聲說:“我自己調的，求個評價。”

“賣相九分，至于味道……”洛塵夾了一個餃子放進蘸料碟，待餃子被蘸料均勻裹住後，他放進嘴裡，評價道:“味道十分。”

宋甯笑了下，道:“洛塵，我發現你，真的很有潛質。”

“什麼？”洛塵已經上手打算吃第二個餃子。

“在幫助他人變得更自信這條路上。”宋甯微笑，“但很謝謝你。”

看宋甯的表情，洛塵猜測她應該是沒什麼事了，于是似不經意問:“你消息裡提的，什麼夢？”

宋甯神色未變，“沒什麼，一個噩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