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許月落回來的第二日起,金陵城關于泉州知府私藏禁物的流言就不斷傳出來,朝中也有不少人要求皇帝嚴查,各方壓力下,皇帝終于下令查封泉州府,但派去傳旨的,卻是懷博吾。
許月落坐在與青樓的雅閣中,同在的還有顧劼,李焓,盧滢。酬心上了茶,關門退了出去,這次,盧滢乖乖當鹌鹑,不敢再調笑一個字。
“言聿,懷博吾是那位的小舅子,平日裡的作風朝中也是人盡皆知,派他去查封泉州府,能搜出點東西來才怪。”李焓撐着頭擔憂。
“無妨,關鍵罪證我已經呈上去了,遣岚兄那邊我也打過招呼,何況你的人跟着,他不敢做的太明顯。”
李焓聳了聳肩,從懷裡掏出一疊紙,“你之前讓我處理的那些富商,我已經盯死了,等我的人從泉州傳信兒回來就能動手了,到時候試着查清楚背後到底藏着什麼人,但我覺得深究的可能性不大,這種時候,這些人隻會被當成棄子丢出去。”
“沒有特别一點的人嗎?”
李焓苦思冥想了好一陣子,搖了搖頭,“現在還不知道,得抓起來審一審。”
許月落嗯了一聲,又問顧劼,“懷瑾,女校建的怎麼樣了?”
“早開工了,此次科舉,皇帝大手一揮封了十九人,相較于參考人數來說,這個比例也不算差,駁斥女子讀書的聲音也沒那麼響了,畢竟什麼都比不過眼前的利益。除了明面上向皇帝争取,私下裡咱們的人也在加緊修建,保證起碼一州三座書院。”
“先生的選聘呢?”
“這個,”顧劼猶豫了一下,“明面上那些肯定是由皇帝從弘文館和翰林院批人,咱們的,如果要保險,恐怕要麻煩伯父。”
聽到父親的名字,許月落挑了下眉,顯出幾分驕肆,“父親早就表态,待金陵女學落定,首課由他開授。父親桃李遍天下,此舉必然有人響應,我私下已經同他讨了一份名單,屆時交給言雀去談。”
“之恒,你的人同遣岚兄接觸的時候要處處留心,如果軍中有什麼需要或者麻煩,直接找我或者子晔,從庫裡支錢。“
李焓答應下來,一群人坐着又喝了會茶,出門的時候遇見酬心正往這邊走,盧滢第一個拉着許月落的袖子就往外走,不是他慫,顧劼這厮黑起臉來真吓人,他才不當出氣筒。
被突然蹿出去的盧滢撞了一個踉跄沒控制住靠了路過的姑娘一下因此染了一身脂粉味的李焓,“……”
李焓朝着酬心笑了笑,人往外走,心裡罵的話髒的不能看。他一個有家室的人,這幫人為了避人耳目次次約在與青樓,盡管他夫人娴靜溫柔,但每回知道他從與青樓回來那涼飕飕的眼神,還有接着好幾日的冷冰冰,根本不是他能吃的消的。
如今還沾上了這樣一身味道,李焓咬牙切齒,盧子晔這個殺千刀的,他又折回去,無視顧劼掉冰碴的臉,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遞到酬心手裡,笑眯眯道,“子晔給你的,他害羞,讓我交于你。”
說完,終于舒暢了一般揚長而去,留下兩個人繼續面面相觑。
酬心自然知道盧滢不會送這東西給她,隻是看到眼前的顧劼,不免又生了其他心思。她故意道,“顧大人,下次見到盧公子,不妨幫妾身問問,公子何等用意啊?”
“你自己問便是。”
顧劼要走,又被酬心退兩步攔住,明眸皓齒的姑娘攔着俊俏公子細細打量,眼底盡是玩趣的笑意,“大人怎麼這般冷淡,莫不是,生了醋意?”
一句話被說的一詠三歎,婉轉悠揚,逗弄意味十足,顧劼卻隻是退後一步,冷淡道,“前塵往事皆散盡,這是酬心姑娘昔日所言,也是在下如今所願。”
酬心臉上的顔色一下子都散去,瑩潤的臉龐忽然煞白,神色也變得滞讷起來,她抖抖唇,似乎想說什麼,顧劼卻連餘光也沒斜一下,說了聲告辭便離開。
酬心愣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回過神,臉上重新挂起笑意,卻怎麼也沒有片刻前半分的真心靈動。
一子錯落,滿盤皆落索,顧劼是什麼人,她早就知道,這是她應得的。
肖承敏已在世子府門口蹲了幾日,蹲的是盧滢見她扭頭就走,這淳安郡主上次在金陵待了一個月,被皇帝親自押回去,不知道跟家裡說了什麼,竟然又回了金陵,還住進了宮裡,也不做什麼其他事,就是纏着盧滢陪她玩。
許月落出門時在府前瞧見肖承敏,心内也不免歎了口氣,走上前勸了一句,“郡主,子晔這幾日有要事不在府内,你這幾日來的一日比一日早,也未曾見到他,我确實沒騙你。”
肖承敏垂着眉眼,圓圓的眼睛向下耷拉,神色黯然,确實委屈的惹人憐愛,論起來,許月落其實是肖承敏的表兄,隻是肖承敏生在博陵,兩人接觸不多。
“表兄,盧滢哥哥真的很讨厭我嗎,明明小時候我們還一起玩。”少女傷心極了,委委屈屈地問。
“承敏,你很好,隻是你們都已經長大了,尤其是子晔,他或許不是你記憶裡那個樣子,他現在還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我們要學會尊重和放手,好嗎?”
肖承敏低着頭沒有說話,使勁盯着自己的腳尖,聲音裡帶了哭腔,“表兄,我沒懂。”
許月落試探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彎下腰去看她的眼睛,“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懂,但是承敏,強求傷人傷己,你總會遇到和你契合,願意陪你玩的朋友的。”
肖承敏點點頭,乖巧道,“我答應你,不會纏着盧滢哥哥了。”
許月落讓管家套了馬車送肖承敏回去,自己轉悠着去了市集,白日的市集沒有晚上熱鬧,但也稍稍平和一些,逛着清閑。
他想起父親近日總是咳嗽,便往醫館那邊繞,進了好幾家,咨詢一番得到的藥方都同宮中禦醫開的差不多,燕青忙着戒毒一事,他不好去信打擾她,可是吃了幾副藥,許清汝的咳疾也未痊愈。
買藥的夥計見許月落愁眉不展,又覺得他文質彬彬,便心善給他推薦了個好去處,“公子,您出門沿着這條小道,拐個彎,再走一裡地,那兒有個小神醫,義診的,不收錢,遇見命苦的還貼錢,關鍵是藥到病除,不然您去瞧瞧。不過吧,那地兒窮,您要不嫌棄的話。”
許月落眉眼舒展,謝過夥計,朝着他說的地方走去,夥計并未騙人,許月落走了不到一裡就看見了,一個簡單的小攤子,豎着一面布旗,墨筆寫着大大一個“醫”字,行書蒼勁有力,潇灑落拓。攤前已長長排了一串人,攤後的矮凳子上,坐着的人戴着帏帽,遮的嚴實。
許月落站到一邊,靜靜地瞧,靜靜地等,那人就那樣坐了一下午,從病人松弛的情緒可以看出來,行醫者一直很溫和細心,有個小姑娘紮了手,那人不知說了什麼,又從旁邊的盒子抓了塊饴糖遞過去,逗得小孩直笑,最後還給她的紗布打了個圓圓的結,看着可愛極了。
那人診了多久,許月落就等了多久,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許月落正要走過去,聽聞那人主動開口喚他。
“公子,請坐吧。”
她甫一開口,許月落就眯了眯眼,唐星沈,他不會聽錯,但是她既然喬裝,他也不便拆穿。
“女先生,我父親近日多犯咳疾,想讨一貼藥。”
唐星沈細細問了許清汝的近況與病因,趁她寫方子時,許月落快速掃了眼她腳邊的三個箱子,裝藥那個最精緻,空了一大半,另外兩個裝糖和裝銀錢的箱子已經空空如也。
這姑娘,還真是神仙下凡。
星沈将方子遞給他,又翻了翻藥箱,取出一個陶瓷罐遞給他,“藥補不及食補,這是我前幾日熬制的秋梨膏,此時變季,咳疾多發,我便多熬了一些,這一罐贈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