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薏的簽數靠前,便比哥哥和其他女郎早走一步。騎馬是她最近才新學,打獵更是不會。她也不覺得自己比得上山中野物的反應速度,便由着馬兒慢慢前行。
山中空氣清新,景色優美,倒是比京城舒服不少。
不知不覺間,耳畔不再有他人的馬蹄聲,隻偶爾一兩聲鳥鳴,安靜得有些奇怪。
馬兒還踏着蹄子往前走,她覺得有些不對,勒住了馬繩。瑤光四蹄在原地來回踱步,鼻孔噴出熱氣,發出有節奏的輕響。鐘薏微微皺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她擡眼環顧四周,周圍靜得出奇,空無一人。
她不敢繼續往前走,正準備掉頭回去。
“鐘姑娘。”倏忽有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提着心轉頭,卻見到身着騎裝的皇帝策馬而來,馬旁跟着一隻兇猛獵犬。
一身戎裝襯得他英武俊朗,高大利落。頭發用玄色發帶束起,倒像個潇灑風流的郎君。
她慌忙行禮:“陛下……”
他擡手,溫和道:“此地無旁人,鐘姑娘不必拘禮。”
鐘薏稍稍松了口氣,但曾在夢中親密的人現在真切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衛昭看出她的局促:“林中路險,我路過此地,正好與你同行,也好護你周全。”
她還未來得及拒絕,他已調轉馬頭,與她并肩而行。
鐘薏隻得勒緊缰繩慢慢跟在他旁邊,面上強作鎮定,心裡卻暗暗叫苦。
天子刻意放緩速度,與她并肩而行,低聲笑道:“鐘姑娘似有些害怕?”
她咬住唇瓣,心下愈加慌亂,眼神飄忽,輕聲回應:“陛下誤會了,臣女隻是……不擅騎馬。”
衛昭挑眉,想起自己派到她府上的馬術師,心知以她的性子,定是敷衍着學了幾日,唇邊笑意更深,輕聲道:“無妨,有朕在,朕會護你。”
鐘薏終于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眸,不同于那日夜宴的威嚴沉肅,也不同她夢裡的溫存風流,眼前的他,聲音溫潤如春水,墨色瞳孔中映着的她的身影。
可是......陛下為什麼要說這麼引人想入非非的話啊!
鐘薏心中亂成一團,隻覺自己像是一隻被他三言兩語輕易勾住的飛蛾,不知不覺便向着那熾烈的火焰飛去,連身在何處都恍然不覺。
她跟着皇帝在林中緩步前行,午後的日光斜着照入山林,留下塊塊光斑,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泥土與草木的芳香。她心裡如有小鹿亂撞,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他,然而他始終如一地沉默溫和,歲月靜好,鐘薏有點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走了不到半刻鐘,衛昭身旁的獵犬忽然如瘋了般朝前方狂吠不止,鐘薏被它吓了一跳,順着獵犬的的目光朝前方高大的灌木叢看去。四周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下一秒,叢深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一頭吊睛白虎猛地從林間躍出,眼中帶着兇猛的光芒,随着它跳落在地上,地動山搖。
鐘薏剛剛還帶着薄紅的臉龐血色盡數褪去。她的手指想緊緊扣住馬鞍,然而瑤光受猛獸驚擾,忽然躍起,劇烈地掙紮起來,缰繩一時脫手,鐘薏被拉扯着險些從馬背上摔落。
就在她幾乎摔下馬的瞬間,衛昭動作迅速如電,縱身一躍,長臂一伸便将她從馬背上帶下,穩穩地翻滾到一旁的安全地帶。動作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瑤光脫離了控制,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整個身體像箭矢一樣暴沖向前,沖入林中,消失在茂密的叢林裡。
鐘薏顧不得她的馬兒如何,猛虎還在他們面前磨着爪子,張開的血盆大口不斷噴出刺鼻的腥臭氣息。她渾身僵硬,眼前如走馬燈劃過她的親人,婢女,還有小院的種種,心生絕望,覺得他們二人幾乎要交代在這裡。
衛昭沒有一絲慌亂,他迅速拉弓搭箭,箭矢上弦的聲音清晰可聞,帶着淩厲的風聲劃破空氣,狠狠地射中猛虎的前爪,白虎劇烈一抽,身形略微踉跄,似乎被激怒了一般,更加張牙舞爪地撲向他們,龐大身軀壓倒大片灌木。
他毫不猶豫,第二箭已經搭上,弓弦狠狠彎成半圓弧線,箭矢再次飛出,直中猛虎的喉嚨,它從半空直直墜下,地面震動,濺起大片塵土飛揚,劇烈掙紮了幾下後,應聲倒地。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她心髒的砰砰聲,塵土散去,面前逐漸清晰:白虎側倒着,豎瞳還未閉上,頸側傷口處留下汩汩鮮血,幾乎染紅土地。獵犬仍然在遠處叫個不停,而她緊緊被衛昭攬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