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阿春便已早早在客棧門口等候。
因廟祝蔔算生辰八字需要時間,再加上昨晚并無什麼異樣,祁瀾和路無憂便打算先随阿春到周圍轉轉,裝作普通信衆一樣采買貢品,融入海神祭。
臨近海神祭,街上熱鬧非凡,店鋪沿路擺滿了鮮花瓜果甜糕,供信客采買,窄窄的一條街道,放眼望去幾乎擠滿了貢品和信衆。
而這些貢品成本低廉,售價卻極貴,光是一小塊粗糧素餅就要一枚中品靈石,這還是諸多貢品種類中相對便宜的。
即便如此,前來購買的信衆仍然絡繹不絕。他們到月牙島求子,早已花費了不少,若是在貢品上讓海珠神不喜,就功虧一篑了。
因此大部分人還是會咬咬牙,買上一些,除了某個鬼修——
“哎——!這個糕點太幹了,哪能給海珠神奉上呀!”
“那你再給我搭點東西吧,我看那兩塊甜糕就挺好!”
路無憂從街頭走到街尾,一路上挑挑揀揀,不像是采買,更像是來砸場子的,偏偏理由用的好——給海珠神的,得是最好的。
即使是買了最貴的貢品,也要被他挑出錯處,讨價還價,買一搭十,最後十成利也隻剩得兩三成。
邊上的信衆也因為路無憂帶頭,看着自己手裡買下的貢品,左瞧右瞧,最後收斂了一些自己的購買欲。
一趟買完下來,作為向導的阿春差點被店家們如芒的目光刺穿。
阿春:“……”隻想求求這位爺别說了。
但這就有些錯怪路無憂了,若這是正常供奉,他絕不會如此行事,可這分明已經是詐騙了,這些錢他們明明可以去搶,卻還送了幾塊貢品。
就算剩了兩三成利,也夠商販們賺得盆滿缽滿,他們之所以不滿,隻是因為之前賺得實在太多。
阿春走在路上欲言又止,希望旁邊的劍修能提點幾句,别讓小修得罪了商販們。
但這個劍修隻負責給錢和提貨物,沉默地跟在旁邊,任由自己的道侶折騰。
阿春懷疑,要是這位驕矜小修想掀翻攤子,恐怕都不需親自動手,那劍修自然會幫他。
采買完之後,路無憂嚷着腿酸要歇息,阿春便把二人帶到了一處涼亭休息,涼亭臨海而建,憑欄望去,便是碧藍蒼茫的大海。
路無憂閑下來張望了幾下,忽然看到了山坡後側的棚屋。
“那是什麼?”
這些棚屋十分簡易,像一塊塊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一起。
阿春順着看了過去,盡心解釋道:“那是外地過來求子的人,鎮上的客棧太貴,羅氏族老可憐他們,便劃了一片地方讓他們居住。”
羅氏居然會這麼熱心腸,給付不起錢的信衆留一片地居住?
似乎是看出了路無憂的疑惑,阿春又道:“每人最多隻能住一個月,期間還得繳納上島費,若一個月後,還交不上錢就得離島。”
祁瀾微微皺眉,問道:“他們之後還會回來嗎?”
“這我就沒留意了,島上每天來往的人這麼多。”
路無憂和祁瀾心下了然。
——這些充滿強烈執念的信徒就是最好的貢品。
得到了線索之後,路無憂肚子還囤了有幾個疑問,想與祁瀾讨論一番,但阿春在旁,隻好作罷。
想到這裡,路無憂又頗為好笑,什麼時候自己也對這破調查這麼上心,這麼耐心一點點費勁盤線索,要是換作之前,早就把這塊島攪的天翻地覆,把那藏起來的詭祟引出來一口吞了。
好吧,也不一定能吞得了。
更重要的是,路無憂發現自己對這些探案過家家,還有點樂在其中。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祁瀾,心想……偶爾規矩那麼幾回也挺好。
歇息完,兩人準備前往海神廟,就沒讓阿春繼續跟在邊上,祁瀾與她結清了今日的酬勞。
阿春走後,兩人沿着另一處僻靜坡道走下海岸,正好四下無人,路無憂與祁瀾梳理起自己的推斷。
按目前的情況來看,祈福求子乃是百姓常事,但月牙島海神廟明顯超脫了這個正常範疇,更像是一個豪賭,用全副身家來博取一個能讓自己大富大貴、聰明伶俐的孩子。
而這個賭局的操縱者就是羅氏。
從貢品開始,羅氏對信衆的層層套路,讓他們耗資不少,其中又有多少人省吃儉用來供奉這所謂的海珠神。
其次按廟祝和阿春說的,聖水和聖珠并非無限量供應,而是由他們指定“有緣人”,也就是說絕大部分人也許耗盡錢财,都無法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而越得不到,越容易滋生扭曲的執念。
至于能得到聖珠的有緣“人”,除了羅氏之外,路無憂還真沒見到過幾個好下場的,比如水祟和毒菌……
這就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所說的生了孩子,成為一方首富傳聞的真實性了。
*
海神廟前空出了一大塊開闊地,一群身着短褂的青壯年正熱火朝天,搭建紮着柏木竹枝的架子,上面挂着環佩玎珰的玉貝,用來裝飾遊神活動。
待祭祀那天,各街道将會張燈結彩,由族中青壯扛着海神像繞島遊行,以供信衆瞻仰跪拜。
路無憂和祁瀾剛進到廟裡,便看到廟祝羅信遠遠地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