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燈盞輕擺,絹紗燈罩“叮咚”空響,改造過的折扇房門将每一間房中的談笑聲阻隔包裹,老管事從後院出來,帶了一群嬉笑打鬧的孩童,“幾位大人吃過飯沒有,留下吃頓便飯可好啊?”
子更子午怒目退下,将孩子和張以月一并帶走,老管事身後是莫白和嬌兒,兩人姿态曼妙,紗袖遮臂,羅裙曳地,手裡皆抱着貓。
熾燎的孩兒生得黃白相間,長毛大尾,撲鬧玩耍,繞着彎路跟孩子們往花室去。
人與貓皆美,三名高官癡癡呆看,莫白和嬌兒素手掩面,淺笑不語。
“大人?”老管事提高了聲調。
回廊繞下園中花枝疏密有秩,不多不少,恰到清雅之處,美人抱貓,如畫卷活現,夏衛平道:“沒事,沒事了。”
伍桓予聽見他說“沒事”,登時一愣,“什麼?沒事?那娘們兒……”
“注意你的嘴,小小兵部傳書坐上司馬之位,你當你真的穩妥嗎?”谷正元本也嫉妒,雙眼看着美人,将他推開一邊,癡愣愣說了大實話,不苟言笑。
美人隻有兩個,他們卻有三人,他們開始争吵,相互貶損。
老管事道:“三位大人,若不吃飯,天崇衛的飯大概是不那麼好吃的。”
伍桓予忽然醒神,大怒,“顔崇安定是謀害了雲督領!你們向來聚在一處,妄圖把持朝政!”他發覺自己方才昏了頭腦,拂袖而去,一面往外走,一面大聲道:“我定要揭發你們!你們有本事就連我也殺了!”
夏衛平蹙眉垂眸,心中猶疑,楚粼今日之态尤其怪異,雖說那巫藥在京中早不是什麼怪事,可太上皇親手對皇帝下藥,當真可信嗎?
他看着莫白懷裡的貓,謹慎後退,“我定會搞清楚,你們不要高興太早。”
谷正元本是戶部文宗使,書生之氣令他在人前總想要顯得自己禮周,他深深一拜,瞪着眼睛微惱不語,匆匆離開時,嬌兒大聲喊他,“谷大人記得常來,寫寫字也不錯!”
莫白與一旁守衛笑起,老管事淡淡道:“回去吧,招待客人要緊,莫惹是非。”
……
林汐之酒未醒,楚逍将她抱上馬車,她便摟着他,倚在他身上安穩睡着。
鬼羯與重檐将那刺客困了個結實,用黑布包了一身,隻露出口鼻喘氣,綁在馬車尾部。
楚逍将清心咒反複念誦,不願思回記憶之中種種錯亂,落日入窗,融金傾灑,林汐之身上寒梅的香氣在春末的溫陽中顯得凜冽,他知自己熟悉,清醒回避。
念誦聲鑽進林汐之夢中,她慢慢醒來,雙手環在楚逍頸後,坐起,“你在嘀嘀咕咕什麼?比蚊子還吵……”她迷蒙說着,打了個哈欠。
楚逍睜開眼,沒有看她,“醒了就下來……”
林汐之低頭看了看自己,覺得坐在他身上實屬平常,可又看他臉色,像是不願,她雙腳着地,挪開一旁,“抱是你要抱的,如今又臭起臉來,畜生都不及你半分難伺候。”
楚逍不語,又閉眼誦經,林汐之看他許久,低首細聽,聽不出什麼意味,最終放棄。
她挪到窗邊,推開窗扇,風撲進來,她解下發钗放在角落裡,烏發散落,一絲絲揚在風裡,“鬼羯!快點兒!别聽重餍的!”
“啊?王妃,我可什麼都沒說!”重餍連揮了兩下鞭子,馬車快了不少。
林汐之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這樣才涼快!再快些!”她高聲叫喊,也不知自己在笑什麼,心中沉了塊石頭。
馬踏清塵,豐城外桃林已綠,溪流愈加歡暢,她趴在窗上眺望遠山,知那青山後的青山腳下便是她要回去的地方,無他。
……
平宣山腳下車馬依稀,鸾城外那片荒原繁花流彩,春末的京城幾日來愈發安靜,九州十六國商人少有再來,無食肆亦無酒坊,加之當街出了命案,少有閑人在街上久留。
伍桓予每日帶人在街上遊蕩,尋不到人問起當日之事,少數觀望到些許的亦不認得沈均是誰,隻說是一白衣男子,殺了一個被慎王府侍衛押送的老嬷嬷,又殺了糖糕攤鋪的攤販老闆,又将雲生殺害。
巡查的府兵來報,“伍大人,沈府有白事,說是死了沈家夫人,小的打聽了一下,沈大人好像不見了。”
伍桓予倒眉收緊,“沈均?”
“天崇衛不是帶走了那個人嘛?大人何不到天崇衛去問問呢?”大亮的天,一路人熱得不耐煩,甩手搖頭,“害,我們哪裡敢看啊?大人還是去問問天崇衛吧。”
沒有食肆酒館,人人皆各安家中,伍桓予尋不到地方找更多的人,索性便往天崇衛去,“我就不信了,定有怪異。”他自言自語,兵部司馬無人阻攔,大步進了天崇衛府衙。
飛花已盡,天崇衛盎然大片蔥茏,樹下皆是兵器刑具,碎日落下,泛起寒光。
官兵看見伍桓予前來,流程熟悉,退出一個,尋來顔崇安。
“什麼風把伍大人吹來了?是擔心陛下?”顔崇安扯出标準的官笑,拱手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