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粼将京城改了規制,所有酒樓食肆皆關門停業,雲生帶着禁軍,将有歌姬舞曲的場子一并查沒,各家皆須奉神守戒,稱之還京城清明之氣。
糧坊、酒莊、茶莊忽然沒了最大的客源,關門閉戶的越來越多,沒事做的流民在街上打轉,有更甚者走投無路,盜搶财物,雲生帶着官兵捉拿,天崇衛大獄短短半月已滿是盜賊人犯。
林汐之将侯府大改了一番,芙沁居的戲子們照料着越來越多的貓兒,兜售茶藝花藝,貓兒散養供客人賞玩。
“你們會唱歌的和會彈琴的在一處,陪着孩子們玩兒,子更子午,你們負責撒歡,逗樂會吧?”
“當然會,多簡單,王妃放心!”
兩人動作劃一,一同進了園子,侯府前兩進院落皆改了原貌招待客人,最裡頭分給戲子和守衛們做住處,獨留一處念雪閣靜谧安甯。
老管事安排這些事情頗為熟手,派請守衛将消息散出,靖平侯府可供百姓入府玩賞,一夜之間,熟客新客皆來捧場。
“鳳兒,這樣真的沒事?”
“你們收斂着做,王妃說了這裡賣的是藝品,最是有助守戒清心,不賣風月食酒,那道士若還要過問,你便把太上皇搬出來就是。”
楚胤寒周身便服,笑呵呵出現,“老管事,你還記得我嗎?”
老管事辨認一番,雙手微顫,上前一拜,“陛下……”
二十餘年不曾相見,他感慨在心,将楚胤寒往侯府裡請,“陛下快進來坐,别累着。”
“寡人不累。”楚胤寒往裡走,順手搭了老管事半躬的肩,“之兒出門了,寡人今日起便住在此處,你們安心呆在這裡就是,也算是寡人來恕罪了。”
老管事惶恐不已,“陛下,不可,怎能讓您受此等委屈?!”
“寡人不委屈,那年怪寡人沒有護好你們,沒有護好琳兒……是寡人的錯……”
茶香馥郁,飄出支摘窗扇,花魁娘子在侯府園子裡就地取材,折了花枝與前來的婦人探讨花藝,阮瑟聲悠揚恬淡,張以月摘下圍帽,出現在楚胤寒身後。
“這位老爺,請問這裡的管事在何處?”
楚胤寒回過頭去,瞧見張以月神情逐漸惶恐,“是你啊……”
“陛下……陛下,我……”
老管事往前兩步,插了話,“老夫便是這裡的管事,這位小姐是?”
張以月神情倔強,跪下拜道:“小女子張以月,想來讨份差事,有飯吃即可。”
“啊?慎王妃,這裡可不是能瞎鬧的。”莫白路過,聽見,難以相信。
張以月未戴珠花,長發半挽,繩帶系之,烏發自肩頭滑落,細白的雙手交握扣緊,定在叩拜狀,“小女子是罪臣之女,不是什麼王妃,想有事做,想活一次。”
鳳兒在府中看過一圈,恰好出來,“這是怎麼了?”
楚胤寒擺手道:“沒事,讓這孩子找個事情幹吧,勳兒定是冷落你了是不是?”
“陛下,殿下很好,與小女沒有男女之情,也不曾為難小女,小女私心,想得個自由,故前來要份差事,好養活自己。”
鳳兒将她扶起,自己跪下,“王妃願來此處助興,是我們的福氣,望陛下準允。”
楚胤寒呵呵一樂,“瞧你們說得,像是寡人為難了她似的,準了準了!真是……”他說笑着,拉了老管事往府裡去。
鳳兒起身牽了張以月,“姑娘,我可叫你姑娘?”
“自然可以,快别再叫王妃,那兩個字别提多重,重音有殿下偏愛,才扛得起來。”
“好,以月姑娘,随我來,咱們王妃若知道此事,定會高興的。”
“譽王妃心善,好人有好報,譽王殿下定會平安的。”
鳳兒淺笑不語,領她去了花魁舞姬的住處,幾個貌美的女子将她接進園子裡,嬌兒和霖華從房中出來,興高采烈。
“看看,又有漂亮的小姐妹來了,熱鬧了。”
“是啊,看看,生得淡雅清淨,我就喜歡這樣兒的。”
“去,你不是喜歡我這樣兒的?”
“我喜歡新鮮的妹妹,你一邊兒去。”
張以月歡喜着,跟她們進屋漱洗,鳳兒差人出府去尋裁縫,交代了張以月來處和因由,又囑咐道:“你們看着她,頭幾日需留一分心眼兒,有什麼事随時到譽王府報我。”
幾隻貓兒搖下滿地花色,如花的姑娘嘻嘻笑笑相互拉扯,慎王府亦自來了幾隻貓兒,三彩花白,圓潤胖實,重音閑暇無事,在府中一面巡視,一面給貓兒喂食,怪在王府走遍也沒見到張以月,她忙問到了楚勳那裡。
楚勳正溫讀舊書,見她進門,放下卷冊,“你來了。”
“殿下可見着王妃了?奴婢裡外沒找到她……”重音擔憂得純粹,眉間蹙了結,唇瓣稍稍點紅,抿着往旁撇,懊惱之态似朵不小心打濕的嬌花,有些狼狽,卻嬌美更甚。
楚勳眸中渙散一汪春水,波紋中有高陽撞碎,他牽她坐下,命婢女關門離開,“你若找王妃,我倒是看見了。”
重音松了口氣,眉眼一眨似隻鹿兒,她往花罩裡張望,問道:“哪裡?裡頭嗎?睡了?”她壓低了聲音,唯恐是張以月睡在了此處,自己的關心反倒成了驚擾。
楚勳擡手撫過她的臉,将她一點點轉向自己,未等她疑問分辨,吻在她的唇上。
“就在這裡,慎王府唯一的王妃。”
廊下有貓撓門,房門裙闆“咔呲咔呲”地響,重音一時無措,站了起來,“那個……我去趕趕那貓。”
楚勳将她拉回,“你不願?”
“不是……我……我隻是個奴婢,殿下……”
“隻要你願意,不嫌棄,今日起,你就是王妃,我的王妃。”
他帶她走進花罩内,床榻還是她早間整理過的模樣,“殿下……”
楚勳扯了系帳的珠繩,丢在一旁,“這裡從沒睡過女子,不夠精緻,你可嫌棄?”
“殿下,奴婢……”
“你不是奴婢。”
翠色的丫鬟服制一件件落在地上,楚勳将她抱起,“我已找人給你做了新衣裳,明日起來便可試試,若不喜歡,再改,庫房裡的珠玉沒有譽王府多,你可嫌棄?”
“殿下……”
窗外貓兒嬌聲叫喚,時不時撓着窗上紗絹,園子裡灑掃的婢女将它驅離,耳邊傳來房中聲響,她紅了臉,慌忙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