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蹙眉憂愁,将手裡忘了放下的藥鉗丢在一邊,“隻有這幾個願意來,其餘的,都不願。”
柳随風笑意凝住,半晌,舒了口氣,“那好,更方便了,願意救他人的,我們便救,好了就想跑的,回去等死吧。”
林汐之從後頭園子裡回來,進門四顧,氣氛怪異,“怎麼了?”
柳随風斂起神态,“沒事,我覺得,我們給他們解了毒要留觀,把血再取回看看。”
“取回?”
“是啊,若不行,怕是會死在家裡。”
林汐之心驚,這是出了什麼問題?她一一查看了醫館鋪子裡的病患,沒有發現什麼特别之處,問道:“為何會死在家裡?”
“心氣不正,身不配位,必有災殃。”
醫女學徒們臉色不好,陰沉着臉甚至有些氣惱,林汐之腦袋模糊空着,不知何意,“那……我們抓緊?”
柳随風溫潤一笑,“好,開始吧。”
東山之巅一線紅霞似初入湯藥的血色化開漸淡,進城的第一個人便是楚逍,單手押着個黑衣人,守城官兵惶惶而立,不敢多動,看他走遠,小聲交談。
“三殿下什麼時候出去的?”
“不知道啊,昨夜不是成親呢嘛?”
“對啊,那麼快?”
“诶!小聲點兒,說什麼呢!”
楚逍聽見了嘀咕聲,沒聽清,大緻猜想了一下,右眉挑起,“我三哥是洗不清了。”
黑衣人不明其意,一味心慌……
城主府中賓客散盡,杯盤狼藉,莊憶瑤梳洗過後沒有裝扮,淡粉衣裙襯得一身素雅,一支木簪束起長發,清簡自然,尤似下凡仙人,舉手投足襯得屋室都金貴起來。
吳悔将她抱住,“瑤兒這樣更顯嬌貴了。”
莊憶瑤心事重重,“不知父親會如何為難你。”
“我雖無權勢,如今卻有權勢撐腰,這便是我好好做人得來的福氣,瑤兒莫擔憂。”
“這時疫……是父親一手所為……我……是幫兇。”
吳悔将門打開,大大方方将下人們放了進來,“我在豐城做了多年的小買賣,掙得不多,卻躲過了疫病之災,這好不容易有的大買賣,娘子莫要垂頭喪氣。”
“你是說……”莊憶瑤似懂非懂,但見他興奮不已,心中安妥幾分,“那便見一步,走一步,總會我們相互拉着就是。”
吳悔不顧下人們驚愕地神情,與莊憶瑤一同往主屋走,“便就是了,振作起來,我能娶到娘子,便可看出我命裡是有福星保佑的。”
莊憶瑤淺笑搖頭,“世間男子果然都是油嘴滑舌,慣愛說好話哄人的。”
楚逍扯着黑衣人從大門外進來,大聲一吼,“鬼羯!”
戲子們趴在席面上睡了一夜,聽見聲響,子更和子午閉着眼擡手一指,齊聲道:“在裡頭。”
幾方桌子輕響,杯盤咣咣當當,桌椅翻倒了兩處,兩個琴師扶着頭爬起來,“尊主,您能不能小點兒聲?”
楚逍推了黑衣人進去,大紅喜字下莊文遠歪倒在太師椅上,張嘴流着哈喇子,鼾聲如雷。
“起了!莊大人!”
鬼羯坐在一側,睡得極淺,聽見楚逍喊他時便醒了過來,“主上,王福安發現了吳悔,屬下唯有将他也扣下了。”
楚逍笑了笑,“那便不費勁了,命裡有時必須有。”
鬼羯不解,“主上有收獲?”
“不大,一隻小鬼。”楚逍用力握緊了黑衣人的肩,前後搖晃了一下。
莊憶瑤跟着吳悔進門來,“殿下恕罪,小女子多有冒犯。”她說着便跪下,吳悔随着跪在她身旁。
楚逍回頭一看,滿意道:“不錯,算我千千萬萬的造孽裡造了一項功德。”
莊文遠蒙蒙醒來,“什麼聲音?”他扭了一下肥胖的脖頸,漸漸看清眼前之人,目光正好落在吳悔身上,“你怎麼在這裡?!”
“爹,您莫再執迷不悟了,女兒已是他的人,您不要再打皇家的主意了。”
“你說什麼?!”
王福安慕然驚醒,“這……我在哪兒?”
楚逍上前将他拎起,扔在地上,“你在你主子這兒呢。”
“王福安!你給我個解釋!”莊文遠勃然大怒,“你跟我說的好事,便是這樣的嗎?!”
楚逍擡手制止了莊文遠要站起來的動作,“莊大人莫急,先聽聽我這個黑小鬼有什麼說法。”
那黑衣人搶地一磕,“大人,極樂往生是跟随人體質顯現不同症狀的奇毒,是姜副将讓小人送來給王管事的。”
莊文遠不大明白,“極樂往生?”
“莊大人不會以為豐城真的會忽然起了瘟疫吧?您看着不覺得奇怪嗎?”吳悔早看出了其中蹊跷,默默疏離年裡白來的衣食,躲過了随着福氣而來的災禍。
“你是說……?!”莊文遠雙手握緊了椅子把手,精造的太師椅“咔嗒”一聲輕脆裂響。
莊憶瑤蹙眉道:“難道……不是父親的主意嗎?”
莊文遠霎時站了起來,五官擰在一處,如蒙大冤,“瑤兒,你怎會如此想你爹啊?爹是貪财、貪權,這是人人都想要的,我也想要,可這滿城百姓的性命,豈是兒戲?!”
廳中衆人目光投向王福安,隻見他跪在地上瑟瑟縮縮,不敢言語。
府兵忽然奔入,“報!大人,不好了,城中多家商戶有人夜裡暴斃。”
醫館裡有醫女送了藥出去便急急奔回,說了同樣的話,柳随風驚訝道:“嘶……這招是叫……快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