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崇安将門扇小窗都關了起來,低聲道:“芸兒先别急,我不知到底怎麼回事,但隐隐覺得是楚逍一手安排的。”
林芸雙手拍在兩側,撒起火來,“他為何要這樣?他若入獄了,之兒還能好?根本就沒有把之兒放在眼裡!”
顔崇安牽起她的手輕輕拍着安撫,“之兒是侯府小姐,靖平侯府世代忠良,侯爺如今雖無實權,卻也是戰功卓著的大将,不到萬不得已,朝廷都不會動你們姐妹分毫,且我聽說,那二殿下,似對之兒有意……”
林芸反手握住他的臂膀,“不論怎樣,你定要看好之兒,不能讓人害她,她也是你妹妹。”
顔崇安輕輕拍着她,安撫道:“是是是,夫人放心,我知道。”
夫婦二人不再交談,相互依偎,隻靜靜待着,馬車碾過街角雪地,駛入了掃淨的主街,為數不多的行人退避在旁,屋宇樓閣燈火依舊,芙沁居的六層屋檐已挂上了五彩的花燈。
張畫師自制的梅花釀入了些能令郁苦之人心胸開闊的好毒,三兩杯暗香入腑,楚勳便答應了他的各種“建議”。
見他醉倒在榻上,張畫師關上了窗,“哎呀……關上關上……可别着了風寒,明日還要辦事呢。”
重音知他要走,與他拜别,又問:“尊主可會有事?”
張畫師拿起自己的酒壺,搖晃了一下,發覺空空如也,有些失望,無奈過後笑了一下,“那要看他打不打算有事,他若打算有事,你、我、他,都攔不住,他若不打算有事,那有事的就是别人。”他拉開門便跨了出去,“你趁着他睡也休息吧,天亮以後興許會有你操心的時候。”
重音送到門外,看他下樓去,在廊上站了一會兒,回屋關上了門。
她找了絨毯來,輕輕蓋在楚勳身上,移開了榻上的小案,收拾妥當,自己倒在床上,閉眼睡去。
張畫師找老管事要來了蝕音樓的賬冊,揣在懷裡回的家,連夜給自己做了一桌好菜,邊吃邊歎,“哎呀……爹啊娘啊,孩兒又要好幾日吃不到好的喽……”
日光已連日不出,關憲始終記得仔細,說是:“天兒好了送回歸棠院。”
鸾城百姓手裡銀錢厚足,重修了屋舍,不大的郡城裡,日子好過了,火熱的年味便蓋過了喪親的悲痛。
關憲清楚那些銀錢絕不是朝庭所出,但嘴上不說,民歡則江山太平,江山太平則富澤無盡,他有自己的為官之道,這兩日他大早起來,便隻看天氣如何,兀自喃喃道:“看來也不是今日……”
楚勳日裡醒來發覺隻他一人還在房中,高聲喚道:“重音!”
重音本與門外熟識的守衛閑話掰扯着些瑣事,聽見楚勳叫她,忙推門進去,“殿下醒了,可要吃些東西?”
“那畫師呢?”
“畫師夜裡便回去了,他說殿下巳時一刻便可去歸棠院拿人。”
“如今是何時辰?”
“剛剛辰時。”
楚勳轉了轉酸痛的脖子,直起身來,依舊記得夜裡說好的事情,他第一次體會到幹脆利落的決定,沒有前後吊墜的思慮,隻有從心而發的快意。
回府路上,他亦不再掂掇,心心念念隻想要赢一次,楚逍落難,他才有機會做更多……
巳時一刻,張畫師帶着賬冊出現在歸棠院門外,正往裡進,便順利有人将他雙手反剪按到了地上。
“輕輕輕輕……輕點兒!”臉當真碰在了地上,蹭了一瞬刺痛,他大喊起來。
楚勳一搐,“莫傷了他,免得父王怪我濫用私刑。”
跟來的禁軍手上力氣松去,張畫師終于喘了口順當氣,“有話好說,使那麼大勁兒幹什麼?”
楚勳冷聲道:“帶走。”他調轉馬頭往皇宮方向去,心虛令他渾身戰栗,面色凝重,暗自慶幸沒有人細看他。
賬目書寫工整,清晰明确,女子來處去向,原名現名一應俱全,楚勳貪功心切,根本沒有細看,押着畫師一并送進了紫雲宮,楚胤寒退朝回來,打開看了片刻,隻覺得聞見異香,眼前字影便開始堆疊,氣促之後,昏厥過去。
楚勳大驚,上前扶住,急得大聲喝令,“來人!傳醫官!快點兒!”
上官雲珠趕到後,楚勳道明了事由,又道:“母後,父王是氣倒的,九弟必須下獄悔過。”
上官雲珠絲帕掩面,眉中深鎖,啜泣卻無淚,“勳兒說的是……來人!”
林汐之醒來已過午時,聽見角落裡奶貓尖細地叫聲,蒙着眼睛,迷迷糊糊前去查看,“你們爹娘哪兒去了?”
她在屋裡尋了一遍,不見有貓,鳳兒亦不在房中,便披了裘衣開門去找,院子裡灑掃的婢女見她出來,齊聲拜禮。
林汐之眼見面孔皆是生人,暗覺不對,踏進院子裡張望,喚道:“鳳姐姐!”
鳳兒正在泉池邊的石頭後面拾着梅花,聽見林汐之叫她,站起身來,“王妃醒了,我在這兒!”
林汐之遠遠看見她在石頭後邊兒,自己走了過去,“原先的那些姑娘呢?”她目光掃過一張張陌生的臉,有些不安。
鳳兒思量片刻,決定據實告知,“那休書本是為了保王妃性命,給旁人看的,主上說本不該落到王妃手裡,所以屬下将婢女們全都換了一遍,這些都是蝕音樓自己的人,王妃可放心用。”
“哦……怪不得生得漂亮呢……”
婢女們原是芙沁居裡做花魁的女子,一個個望着林汐之,見她癡癡贊歎,掩唇輕笑,聲若泠泉。
其一回贊道:“妹妹生得也漂亮。”
滿院姑娘皆笑開了花兒,院子外頭,禁軍持械而至,将楚逍從寝殿押出,鎖上了鐐铐。
顔崇安一身官袍站在門外魚池邊上,看見楚逍自己拖着腳上鎖鍊自己走出來,上前拜道:“殿下,得罪了。”
楚逍繞過他,自己往外走,“我帶路,你别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