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燎拼命掙紮,扭着身子,嗷嗷叫喚,爪子一通亂抓,楚逍手一松,它反身落地,一溜煙跑了出去。
楚逍看着它溜走,繼續往屋裡去,推開門,看見林汐之卷着被衾睡得踏踏實實。
“怎就在哪兒都能睡。”
他自言自語着坐下,盯着林汐之看了一會兒,跟來的婢女端進一盤盤早膳擺在桌上,他高聲道:“悍婦,該起了,今日要回門。”
林汐之聽見楚逍的聲音,迷迷糊糊“嗯”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着。
楚逍見她沒有要起來的,走到床邊看了看,輕輕推她,“喂,快起來,回門。”
林汐之毫無反應,呼吸輕淺,依舊睡着,楚逍覺得甚奇,怎會像昏過去了似的?他雙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稍稍使勁搖了搖,“喂……悍婦……醒醒。”
林汐之微微睜了眼,朦胧中看見他的臉,問道:“回門是什麼?”
楚逍提高了音調,嚷道:“回你家!……你這呆子。”
“你才是呆子,你是豬腦子。”林汐之還蒙着頭腦,撓了撓耳朵,懶懶地随口回了嘴。
楚逍看着她亂蓬蓬地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是,豬腦子都記得的事情,你竟不記得,那你還不如豬腦子呢,你就是那……泥糊的腦子。”
“你是不是有病啊?一大早便來尋我的晦氣……”林汐之發現楚逍似是認真在思索着如何罵她,氣得開始醒神。她不情不願地掀開被衾下了床,從櫃子裡随手取了一身衣裙小襖,一件件甩開,鼓着氣走到屏風後頭。
楚逍回到桌邊坐下,看着門外日光漸漸落在雪上,等了一會兒,喊道:“好了沒有啊!”
林汐之隔着屏風剜了他一眼,沒有應他。
楚逍沒聽見回應,笑了笑,“悍婦穿什麼都一樣,随便套上就好啦!”
“你這畜生是沒地方嚎嗎?到外面啼早去,把你府裡的人都喊起來,非要在我這兒喊什麼?!”林汐之穿好了衣裳襖裙,徹底精神起來,氣氣惱惱甩着袖子坐到妝台前。
熾燎從一旁的窗戶跳了進來,将台面上的钗環脂粉盡數踢落,躺在了鏡前。
林汐之“哎呀”一聲,輕輕拍了一下熾燎的腦袋,蹲下去撿落在地上的東西。
熾燎似故意的,跳到林汐之手邊,将她要撿的東西踢得更加散亂,又倒在她面前。
楚逍四處張望,走到院子裡,随手掰了根鼓着花苞的梅枝,廊下束簾子的系繩上飾着絨球,他一把扯了綁在樹枝一頭,拿進屋裡,在熾燎眼前晃了晃。
熾燎追着絨球跑開,随着楚逍的挑逗蹦來跳去,抓住了便抱在懷裡,肉乎乎的後腿蹬着絨球,躺倒在地上。
林汐之趁熾燎與楚逍逗玩,快着手腳拾起地上的東西,随意挑了兩件,挽起發髻後戴在頭上。
“這貓跟你一樣蠢。”楚逍逗着熾燎,不明緣由地嘲諷着她。
“人人都有自己的才智,蠢人才說人蠢。”林汐之倒了羹湯自己喝上,沒看他一眼。
楚逍手裡停了一下,将梅枝扔在地上,摔開了幾朵嫣紅。
他抄起筷子默默吃東西,與林汐之夾到同一塊,他一把敲開了她的筷子,一下夾了塞進自己嘴裡,得意洋洋地看她。
“真是幼稚。”林汐之剜了他一眼,夾了另一塊放進嘴裡。
“搶不赢的時候可以求饒,我會考慮讓讓你。”
“沒人跟你搶,你自己做戲,有病。”
楚逍忽然一笑,神神秘秘地瞧着她,“不如三小姐猜一下,我何時是做戲,何時是真的?”
“不猜,沒興趣。”林汐之把筷子拍在桌上,起身往外走。
楚逍看了一眼滿桌的食物,放下碗筷跟了出去,“你吃飽啦?吃這麼少?餓暈了不能賴我啊!喂!悍婦!”
院子裡湯池熱氣氤氲彌漫,朦胧中一片雪白,熾燎跳到熱池邊,甩着尾巴曬起了太陽。
林汐之快步出了門,鬼羯守着車辇等在門口,她自己爬了上去,楚逍出來時,鬼羯喚了聲主上。
林汐之順着習慣坐在了車廂正中間,楚逍進來時,她愣了一下,一點點挪着,縮到角落裡。
她忐忑猶豫了一陣,車子動起來時她又挪到窗邊,背對着楚逍,掀開簾子往外瞧。
楚逍靜靜看着她,不自覺地想碰她的頭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真把手伸了過去,忙又收回來。
林汐之看着窗外白雪堆積的街道,有人在清掃,有人在埋怨,她看着路人臉上的各色神情,并未察覺身後的動靜。
車駕往城西靖平侯府緩緩前行,鬼羯冷淡地臉色吓退了迎面而來擡頭觀望的人,他并不在意,隻是注意着路過的人和四周的動靜。
路過芙沁居,車子停了下來,林汐之怪道:“你還要接上姑娘?”
楚逍沒應她,下車後大步走進了那雕花的門扇,過了一會兒,幾個帶刀的守衛拎着東西放到了車上。
鬼羯把東西一樣樣拿進了車廂裡,楚逍回來時,車内已摞滿了各式禮物盒子。
“你覺得我今日空手過去,你爹會不會把你扣下?”
“我爹把我扣下你不是正好撇了我,那郡主正好在你家了呀。”
林汐之理所當然地說着,卻發現楚逍抱臂坐着看她,臉上沒有什麼動容,她又想了一下,道:“也是,須得名正言順才行,不能委屈了郡主。”
“……你想回家嗎?”
林汐之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想啊,你有辦法?”
楚逍默了半晌,道:“賜婚很難和離,除非你犯錯。”
“我犯錯?!憑什麼?!你犯錯不可以嗎?”
“我不會錯。”
林汐之鄙夷道:“你怎知你不會?萬一就是你錯了呢?”
“那我便跪下給你賠罪。”楚逍脫口而出,恍惚了一瞬,自己愣住。
林汐之懷疑自己聽錯了,瞪着眼睛看他,“你方才……喝了幾杯才出來的?”
“啊是,随手就喝了一壺,喝多了,說錯了,錯了。”楚逍看到了回轉的機會,連忙接了話,說完便扶着額角靠在角落裡閉上了眼。
林汐之背過身去,覺得今日這人又不知哪裡怪怪的,楚逍睜開眼,斜斜倚在角落裡看着她的背影。
靖平侯府裡回門的宴席已備下,顔崇安和沈均幫兩位夫人打點起了席面。
林安兒想着張羅,畢竟妹妹嫁了九殿下這樣的人物,她想着無論怎樣也要賀一賀。
林芸惱着官家的脅迫,憂心妹妹的安危,又覺得婚宴都那樣了,楚逍應不會來,不願大擺宴席。
姐妹二人相互冷着臉,林汐之進門後,發現二位姐姐坐在院子裡誰也不理誰,本想高聲招呼,可見她們臉色不好,便怯着手腳走了過去。
楚逍跟在她後面,下人們見他進來,方才高聲通傳,侯府裡誰也沒想着楚逍真的會來,除了林禹赫。
林禹赫領着顔崇安和沈均迎上楚逍,皆拜着“九殿下”,楚逍冷着臉,隻拜了林禹赫,“外面車上有些薄禮,嶽父可讓下人去拿。”
林芸和林安兒将林汐之拉到一邊,詢問道:“王府可好過?”
林汐之心中細想了一下,一一盤點,開口道:“無人管我……無人需我伺候……衣食……具足……”她說着說着便懷疑起來。
兩個姐姐一人站了一邊,挽着她的手,吃驚道:“真的假的?!九殿下待你可好?”
“他……”林汐之回憶了這幾日的事情,左右看着兩個姐姐,忽然說不出來。
林芸和林安兒相視一眼,回頭望向院子裡正冷臉看着顔崇安和沈均攀談的楚逍,皆覺得這九殿下好像跟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他不是愛去找花魁嗎?”
“是啊,據說歌姬花魁他院裡養了不少,可怎麼看起來冷淡的很。”
姐妹二人奇怪着,讨論起來,切切私語溜進了林汐之的耳朵裡,稀罕的好奇心悄悄冒了尖兒。
一頓家常的宴席,楚逍沒怎麼吭聲,點頭,笑一下,聽着。
午膳過後,楚逍便帶着鬼羯離開,将林汐之留在了侯府,林芸和林安兒趁機拉着林汐之入了後院,林汐之的閨房一如往昔。
姐妹三人坐在一處,兩個姐姐将林汐之夾在中間,爐火燒得旺盛,她們把林汐之身上的狐裘解下,輕輕放在了一邊。
“之兒,你說實話,九殿下可有欺負你?”林安兒問道。
“他有沒有脅迫你?你不要怕,告訴姐姐,姐姐為你做主!”林芸忙着補充起來,她懷疑林汐之受了要挾,不敢說實話。
林汐之搖了搖頭,“他不着家,但未曾脅迫我,吃穿用度都好。”
“不着家?你可知他去了哪兒?”林芸問道。
林汐之笑了笑,“我不想知道他去了哪兒,所以我不知道,總歸是假夫妻。”
“假夫妻?!”兩位姐姐同時喊出聲來。
林汐之忙擡起雙手捂住了她們的嘴,“姐姐們小聲點兒,楚逍說了,人前配合,人後互不幹涉。”
林芸氣憤起來,“我就知道!楚逍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看他方才那樣子,分明就是裝的!”
林安兒輕輕握住了林汐之的手,“之兒可過的郁悶?你與他說說,姐姐多去陪你可好?”
“姐姐家裡忙亂,莫為我憂心,我在那裡自由自在,不煩悶。”林汐之笑着,又拍了拍林芸,“大姐姐,這婚事本就是我們兩個都不願的,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林芸眼裡泛起淚來,“姐姐無用,護不了你,是姐姐不好。”
“哎呀,大姐姐多想,我好着呢!”林汐之忙安撫起了林芸,她抱住了她,林安兒又從側面抱住了她們倆。
大晴的天裡積雪漸消,芙沁居裡楚逍喚來了歌姬唱曲,手裡翻着杯子,等着外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