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就在甯姝即将合上訊問室的大門時,透過那狹隘的一條縫隙,她的目光與明叙知相撞。
她看不出對方的任何情緒,也并不想去了解。
隻是僅此一秒,便很快被厚重的大門隔開。
她知道明叙知想要和洪警官去聊些什麼,自然也是知道那天晚上明叙知那段話的意思。
文燦這件事情倘若沒有絕對的證據,想要讓其得到法律懲罰是十分困難的,所以明叙知想要和她一同為穆心藝讨公道。
隻可惜這人太過理想主義,也太把她當成一個好人。
明叙知于自己而言,不過就像兩株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無論發生什麼,也隻是短暫的相撞,而後分道揚镳。
……
雖說八點多并不算太晚,但雲鎮的冬季很冷,再加上本地人并沒有什麼夜生活,所以甯姝早就做好了店裡空無一人的準備。
但是她還是太看輕老方對石膏畫的執着了。
隻見店鋪内燈火通明,老方就如同被魔法定住的雕塑,依舊保持甯姝走前的畫畫姿勢。
“叔,要我說你這也太拼了吧,不知道的以為你要備戰藝考呢。”
甯姝放下手中的東西:“還好我買的宵夜夠多,一看你這就是沒吃晚飯的樣子,小心餓出胃病。”
這邊的老方如夢初醒:“老山芋,什麼烤山芋?我的胃裡面沒有餅啊!”
他眼神裡還帶着朦胧的困意,說出來的話更是颠三倒四慘不忍睹。
甯姝心覺不對,接過老方手中的石膏畫一看,登時笑出聲:
“叔,你不要告訴我,你剛剛就是保持這個姿勢睡着的。”
手上的石膏畫仿佛受到了非人折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全是不明意義的顔料塗色,混合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流傳到了畢加索的繪畫精髓——
抽象。
“沒……沒睡啊,我拿着筆,正在這畫着呢,你可别誣賴我。”
老方支支吾吾,渾身上下唯有一張嘴最硬,理不直氣不壯地小聲反駁。
甯姝也不和他計較,舉着那隻被畫殘的石膏小貓端詳良久,舉起筆添了些顔色上去。
老方這才意識到甯姝顯然已經掌握到了自己的睡覺證據,正瞧着他睜眼瞎扯,于是老臉通紅,伸着胳膊就像接過那隻石膏:
“哎,你這丫頭,你說畫殘了你還管它幹什麼,挑個新的畫不是更節省時間?”
甯姝沒回答,埋着頭專心畫畫。
不消片刻,她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拉過老方來看:“你看看,是不是算是起死回生了?”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原本還髒兮兮的朋克小狗搖身一變,轉身成了雲鎮傳統文樣中的送福犬,一改方才的狼狽之色,甚至還範增了不少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
老方看得目瞪口呆。
“到底是練家子,這水平要是和畢加索出生在一個年代,誰是出名畫家還不一定呢!”
聽到這話,甯姝噗嗤一下笑出聲:“叔,你可别打趣我了。”她将還熱乎着的雜糧餅遞過去:“我吃了晚飯,現在一點兒不餓,你趕緊吃了墊墊肚子。”
接過餅,老方似乎也是餓狠了,也沒客氣,大口大口吃得歡快,完事兒還不忘表達謝意: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今天第一天上班,工資沒拿到還賠了雜糧煎餅,真的是,哎!”
甯姝又挑了個石膏畫起來:“叔,你愛笑嗎?”
老方嚼着餅:“還可以吧。”
“那我就當你愛笑喽,”甯姝打開顔料盒:“他們說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所以咱們這店,是一定開的起來。”
老方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嘴裡塞的滿滿當當,後知後覺笑出聲:
“還是你這丫頭提醒我,說到把店開起來,我這才想起,上周有學校聯系我,說是要和我們合作開展校内藝術創作,說是很急。不過當時店裡已經準備轉讓了,我就把這事情給忘記了。”
老方:“也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甯姝放下手中的活:“老方,聽我的這件事情你趕緊去聯系。”
她難得這般認真,以至于老方的動作也随着她的話語放輕不少。
“學校聯系你,應當是看中了這兒足夠的石膏娃娃。畢竟學校人口衆多,普通的小攤肯定滿足不了學生的需求量,而學校給出‘很急’兩個字,則說明從外地郵寄石膏娃娃已然來不及,或者說長途運輸保證不了石膏的完整性。
但是校内資源豐富,一旦合作,别說是我這個月工資,就連下個月工資也有了着落。隻要你确定沒有被騙,這簡直就是踩了狗屎運。”
甯姝說着,擡起頭:“老方,聽我的,你平時多笑笑。
還有,記得告訴學校,這活,我們必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