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想窺視宮闱,操控帝後,帝後卻也将他們視為棋子,利用安插的探子完成自己的目的。
右相代表的是劉氏,劉氏是小皇帝生父的親族,但劉氏并非是因為外戚而強大,相反,是昭文帝在劉氏中選取了小皇帝的生父。
彼時昭武帝在時雷霆手段,血洗世族,再加之兩任女帝都重視科舉,這就導緻了清流一脈幾乎要将世族趕盡殺絕。
朝堂上隻能有一種聲音,昭文帝即使再重用清流,也無法容忍他們一家獨大——因此,她從劉氏中選取了君後,以壯大世族勢力,又拉攏蘭氏和能臣聚成保皇派,朝堂上三派互相平衡,也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那我去抓個劉家人過來,搜魂看看?”
素馨說得認真,周望春詭異地沉默了一下,順着她的腦回路想了想:“搜魂會讓人察覺到嗎?”
“不會被發現,但是會讓人變成傻子。”
“額,那還是不能用吧?”周望春差點沒繃住臉上的表情,連忙解釋,“要想幫鎮國公府洗清罪名需要證據,搜魂沒辦法作為證據存在。”
素馨思索了一下:“那我們去查查那個接觸過陸鳴酒水的宮女。”
“可以。”周望春從桌案上抽出一張紙,“我臨行前跟丹若要了那個宮女的資料。”
那宮女名喚于露,是洛京本地人,父母雙親具在,家裡還有一個弟弟。
本朝宮女在良家女子中選拔,稱之為采選,隻要身世清白都有入選機會。
丹若給的資料大多是于露采選時遞交的,有經過尚宮局核實。
尚宮局都是丹若的人,不怕信息有誤。
“那她怎麼發現于露是劉家人安插的釘子呢?”素馨策馬揚鞭,奔馳在城郊的小路上。
望春不擅長騎馬,她緊緊摟着素馨的腰:“她給劉家傳遞消息時被發現了,丹若沒戳穿,後來有利用她穿出去過些假消息。”
“于露對劉家很忠誠,她為了劉家冒險了很多次。”周望春頓了下,“有好幾次都置于生死之間,要不是丹若看她有用,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早就沒命了。我們懷疑劉家拿她家人性命作要挾,不然不會做到這種地步。”
右相胸襟能力都一般,也對下屬苛責,全靠劉氏沉澱的勢力頂着,不至于能蠱惑于露到這種地步。
這樣就不好直接到于露家去。
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素馨在距離于露家中所在村落兩三裡外的地方停下,和望春轉為步行。
她們容貌惹眼,就用幻術化作農婦模樣,假作去洛京探親,路過此處歇腳。
“你的術法好像和滌邪堂的不太一樣,要更多更強大一些。”周望春低聲道。
當然不一樣,素馨修習的都是昆侖留下的功法,彼時靈氣充沛,不像如今的這般經過簡化。
素馨客氣笑笑,并沒有接這個話茬。
她戒心重,不願意和她人多說千秋畫境的事情。
大木村離官道近,确實常有前往洛京的行人路過歇腳,素馨二人并未引起懷疑,反倒成功混在村口乘涼的村婦之中聊了起來。
包着素藍頭巾的農婦搖着蒲扇,好奇問:“你們去洛京幹什麼?我小兒子就在洛京讀書,那裡東西好貴呢,吃個包子都要三文錢哩!”
“天子腳下什麼不貴?我阿兄和我姑娘都在洛京做工,我也沒嘗過這洛京的包子!”素馨歎氣捶腿,眉一揚眼一挑,斤斤計較的樣子演得惟妙惟肖,“我要往洛京去,次次都要帶一包袱的窩窩頭,一天吃倆,等快吃完了就走,絕對不讓他們京裡人掙我一文!”
望春稀奇地瞥了眼素馨,想陪她演一下卻實在做不到,最後面目扭曲了一瞬後,老老實實地演成一個木讷少言的婦人。
倒真有幾分像。
“你兄長和姑娘都是幹什麼的?都在洛京做活,工錢不少吧?”白發大娘納着鞋底,豔羨地看着素馨。
素馨越演越起勁兒:“都是苦力活,我阿兄在一家食肆裡幫廚,工錢不多,好在能帶點吃的歸家,飽飽我們口福。我姑娘是個好的——前幾年采選過了,去宮中伺候貴人了。”
她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那貴人能好伺候嗎?一不留神可是要殺頭的!成了宮女連家都回不得,也就聽着光鮮些罷了。要不是家裡窮,我才不讓她去做這個!”
村頭的婦人都是有子女的,看素馨說得動情也忍不住歎息:“可不是,咱當娘的就想讓兒女離家近些,平平安安的就好,聽說現在的皇上一日能殺一百個人哩!孩子在裡面可真讓人揪心。 ”
周望春本就故作木讷的臉忍不住僵了下。
——一日殺一百個人?這句話好耳熟,她似乎在绮春樓那堆機密文書裡見過。
她還想這謠言是不是太離譜,洛京百姓不會信的,想不到竟然是用在這裡。
昭文帝不以言獲罪,讓百姓們難免容易口無遮攔,但是現下情況不同,那農婦剛說完就連忙捂嘴,她身邊另個與她有幾分相像的婦人接茬:“說起來于小子他阿姐也在宮裡做活?”
“是呢是呢,于丫頭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這一去幾年,都沒見往家裡送過信兒。”
“沒往家裡送過信?是不是人送信了你們不曉得?我家姑娘可是月月都送信來呢。”
“哎呀,這村兒就針大一點兒,有人來給他家送信我們會不曉得?”竟然有人質疑他們的情報工作,那些農婦不依了。
素馨拍拍屁股站起來:“這姑娘家在哪兒?今天我心善一次,讓我姑娘幫他們打聽打聽他家姑娘下落,自己閨女在那吃人的地方,幾年沒個音信都不擔心——這家人也是心大!”
這話一說,大家都聯想到了不好的地方,急忙給素馨和望春指路。
素馨帶着望春敲響了于家的門,來迎的是一個十六七的男子。
“你們是誰?”那男子壯碩,皮膚精黑,看上去慣做農活,和普通農家孩子沒什麼區别。
素馨說辭不變:“你爹娘呢?我聽說你家阿姐在宮裡,我家閨女也是做宮女的,咱們認識認識,說不定還能互相幫幫呢!”
少年撓撓頭,一臉憨氣:“我阿姐是做宮女的沒錯,她好久都沒給家裡帶信了。我爹娘在屋裡,我去叫他們出來跟你們聊!”
說着,他轉身向裡屋走去。
素馨和望春等了許久,既沒聽到交談聲也沒見人出來,她們感覺不對,急急沖到裡屋。
那少年和一對年邁的老夫妻齊齊躺在地上,嘴巴用破布塞着,胸口破開。
滿地的血液裡,躺着一把閃着寒光的部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