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下。”
潞川城外,齊暖随意尋了個攤子點了份小吃,坐下開口道。
“好啊,你說。”他坐到齊暖對面,咬着糖人的蛇頭含糊地道,另一隻手仍然锲而不舍地要将兔子糖人遞給齊暖。
這一次齊暖沒有拒絕。她道了謝,接過來後問道:“我的這個是你買的嗎?”
他正忙着把蛇頭咬下來咬碎,聞言愣了愣,待咽下糖渣後才嘿嘿笑了聲:“不是的。是我做的。”
“你做的?”齊暖有些疑惑,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他手中凄慘的無頭糖人,“……我以為那個才是你做的。”
“怎麼會,我是煉器師呢!”他将自己的糖人拿到眼前瞅了瞅,再擡頭看她時好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我在街上走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擺着糖人攤,然而她手下的糖人做得并不好看,我便上去幫了一幫。”
“她父親本來是這糖人攤的主人,然而兩個月前小姑娘的奶奶去世了,她父親便回鄉間奔喪,後來死在水患之中。”他說起來時便收斂了方才的神色,變得有些唏噓,“小姑娘的母親本就生着病,又有年幼的弟弟要養,她隻得操持起父親的行當,然而糖畫又那是那麼容易畫好的?她雖盡了力,但收入并不好,于是我便幫她做了一套生肖糖畫,算作摹本。至于我手中的這個嘛,是她為了感謝我送我的,我就接下了。”
齊暖的本意是尋個輕快的話題開這個頭,卻沒想到這話題一開卻更沉重了。這次江南水患情狀之慘烈她是親眼見證的,誠然她無數次向受災的人伸出了手,卻也并不是每次都能被拉住。齊暖深吸了口氣,本想稱贊一番他的義舉,然而轉眼便對上了他一副眸光亮晶晶求誇獎的神情,齊暖……
齊暖将這口氣歎了出去:“遊公子如此心善,何不一幫到底,等那小姑娘徹底學會了技藝,也好安心。”
“因為我要跟着你的嘛。”他如此看着她,毫不遲疑地、笑眯眯地道。
齊暖正欲說些什麼,然而此時攤主已經端着份梅花糕上來了。待攤主走後,齊暖沉默片刻,在糕點正暖融融升騰着的蒸氣後開了口:“或許……你可以找些别的事情來做?”
盡管她已經盡量地委婉了,但他一怔,面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黯淡的神情,“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他咬着糖人,思考一陣才道,“作為虛影的我離不開這裡,或許也可以找阿紫?但是她被另一個我封印了,想必我們之間也多有?龃龉?吧。”
末了他總結道:“齊小姐,這個問題我是想過的,可是我想來想去……這方天地裡,我能與之深交的,也隻有一個你而已了。”
齊暖啞口無言。她驟然發現一個問題,雖然面前這人跟遊肆有着相同的面容,有着三百年共同的記憶,然而他到底不是那個遊家家主、活了九百多歲的那個神君,反倒是更像她一般,來處虛無,歸處難尋……和她一樣隻是個書中的角色罷了。
同理,他認知中的遊紫還是個好妹妹,而他本人也并沒有做過什麼讓她生氣的事,她把對遊肆的怨氣撒到他身上是不對的,但是……
“你每次是怎麼都能碰到我的?”她最終問道。
可能是她身上依然攜帶着的那兩件神器,也可能是因為他能追蹤她的氣息……齊暖在将問題問出口的那一刻便将這些神君的能力全都考慮了進去,然而卻獨獨沒有想到過最終卻得到了這樣的兩句話:
“你每每将我拒絕之時,我心中也會告訴自己,我不是非要與齊小姐一起走的,你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可是每每我到一個新的地方想要試着找點樂子時,就會意外碰到你。”
齊暖看着他手上已經消失一半的糖人,正欲反駁之際,他卻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麼一般,緊接着就開口道:“我是猜的——如果碰到齊小姐自然是好,然而若是碰不到,我拿着糖人自己吃了也沒什麼損失。”
他這樣一退再退的态度,讓齊暖實在不忍說出什麼重話,可是人心腸該硬的時候,總是得硬的,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也是這個道理。“巧合太多了,那便不是巧合了。”她緊緊盯着他的眼睛道,“誠然我相信你所言非虛,然而我不相信的是【荃不盡】。縱然帝姬暫且無法執筆,然而【荃不盡】依然有着修正主線的能力,接下來我若和你在一起,會是它為我安排的新命運嗎?可我平生最厭惡的就是這樣的安排,而你如今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又該如何抗拒這樣的安排呢?”
然而齊暖問出這一長串之後,卻并沒有料到——
面前的人縮了縮瞳孔,面上是顯見的震驚,他的薄唇張了又張,最終于茫然無措之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