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霁”此刻大概是趕着救人,并沒有搭理齊暖的空餘功夫,因而就在這樣難言的沉默之中,他帶着她落到了一處二進的院落裡,将她放了下來,同時也放下了一直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
“抱歉,事急從權。”“楊霁”看着她道,“但在一切結束前,還請沈小姐不要亂跑。”
齊暖本也沒有要跑的意思,她點了點頭,向四周望去。
眼前是一處二進的院落,看規制大概是夫人或姨娘的……沈梓文會把人囚禁在此處?凝秋、“楊霁”和沈梓文之間又有什麼故事?又或者,沈梓文囚禁凝秋并非是為了男女之間的那點事,而是有什麼更深的緣由麼?
“咦,你回來了?一切可還順利?”齊暖正思索這院子裡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似乎有些不妥時,便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院子的右廂房處傳來,她的瞳孔微縮,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人輕搖折扇倚在門前,一頭黑發以銀冠束起,正不羁地随風飄揚,桂花花瓣簌簌而下,卻也瓣瓣不沾,盡數落在他玄袍袍底。他輕巧地起身向她,又或者是向“楊霁”走來,不知使了什麼步法,幾瞬間便來到了他們面前,“楊霁”點了點頭,卻是擡手往自己的脖頸處摸去,取下了一張面具。
說是面具,但當它離開“楊霁”面容時,卻立刻變為了一張普通的牛皮紙。
“一切順遂,多謝遊兄。”在齊暖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恢複本來面容的“楊霁”将牛皮紙遞給了那人,“如若不是遊兄這神物,雲某不知還會遇到多少麻煩。”
那人哈哈一笑,“好說、好說。”他啪地一聲合了折扇收好,這才從容地接過牛皮紙、轉了話題道,“這沈梓文甚是奸滑,那屋子裡布置了不少機關,但你離去的這段時間我已将它們拆完,現時凝秋姑娘就在屋内,你隻管去便是了。”
“那這位沈小姐便有勞遊兄作陪了。”“楊霁”面上已是掩不住的喜色,他匆匆囑咐那人兩句,便火急火燎地沖向了右廂房,獨留那人與齊暖二人在桂花樹下相對無言。
“……”齊暖以一種難以理解的複雜眼神望着面前正對她盈盈笑着的那人,那人許是看她模樣覺得可笑,便開口道:“沈小姐緣何如此看我?我雖确實不厚道了些、拆了你父親的機關,但也是沈小姐你父親先作踐人家姑娘的啊。”
他摸了摸鼻子,而齊暖盯着他半晌,忽而擡手向自己的脖子摸去。
然而那人卻想錯了,他急忙伸出手握住了她,“沈小姐,我隻是随便說說的,你大可不必自盡啊——”
“我當然會活得好好的,一如你也活得好好的不是嗎。”齊暖一把掙開那人的手,順便也把自己面上的面具撕了下來,[辭朱顔]恢複成牛皮紙的原狀,被她硬塞進那人怔愣的掌心之中。
“遊、肆、神、君、大、人。”她一字一頓地咬牙道,“戲弄我便如此好玩嗎?”
然而眼前人的反應卻是明顯的意料之外,“齊齊齊齊齊小姐???”
他向後退了一步看向手中的[辭朱顔],又擡頭看向齊暖,視線在二者之間來回遊移,似乎比齊暖更加不解面前的情況,“你不是去按察使司查案去了麼?”
他這問題一抛出來,齊暖便迅速地察覺到情況似乎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你昨天都幹了些什麼?”她深呼吸一口氣,止住翻騰的思緒問。
“昨天?”他托腮稍稍回憶了一下,“才來潞川,我和你尋了個客棧住下來,齊小姐你說朝暮樓與如今的控鶴司關系匪淺,打算今日去按察使司調一下卷宗來着。我尋思着今日左右無事,便到都司看看情況,正巧遇到打算救出凝秋姑娘的雲公子,便順手幫了一幫。”
這不對勁。齊暖越聽心下越驚,昨天晚上她明明還和遊肆在平淮躲避顧知熙的圍捕,是絕無可能到潞川與他來查什麼案的。
而且她同時也敏銳地察覺到,眼前人對她的稱呼是“齊小姐”,雖隻差了一個字,但卻并沒有遊肆稱呼“大小姐”的熟稔與無奈,反倒生疏得很。
齊暖想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眼前人确是遊肆無疑,然而卻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遊肆。
難道這一切又是帝姬在背後作祟……?
“卷宗的事,我另有打算。”齊暖閉上眼睛壓制住心中的繁思,睜開眼睛時已然有了計量,“今日沈府大宴,卻是不可錯過的良機,我以侍女身份入府,卻不意撞上了沈大小姐出逃,便做了她的替身,不久後卻又被這位雲公子擄至此地,才又遇上了你。”
“原來如此……咦我本來要問你什麼來着……?”面前人撓了撓頭,但大抵委實沒想起來,最後隻能啧地一聲作罷,最後伸手将[辭朱顔]又交還給了齊暖,“總之既然是你,那便更好不過了。我原是懶得與人交往,又怕男女獨處尴尬,還好一番無措的。”
他竟沒問兩個[辭朱顔]是怎麼回事?齊暖又将[辭朱顔]覆在面上,恢複了沈宜甯的面容,心下微訝——雖然她刻意引導了話題,但[辭朱顔]這麼明顯的異常,就這麼被他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