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欽小時候常常聽那個年代的人讨論: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
起初,人們将答案定義為:生死。
曆經戰火紛飛,颠肺流離,人們漸漸看淡了生與死的界限,無論是前進一步,于槍林彈雨中破風而去。還是落後一步,在動蕩亂世裡頂風而存,都好過停在風中,任風宰割。
所以,食不果腹的人們漸漸将答案從“淺顯”的生死轉為“高貴”的愛情,企圖寄托靈魂。
任欽對此嗤之以鼻,在她的世界裡,生命就是金字塔尖尖的東西。但,要是封煦知道了她的心思,恐怕會笑掉大牙,給她一拳吧。
就這樣一個自認為是熱愛生命的人,在白辭關門的那一刻,給那個問題重新定了另一種答案。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一廊之隔。
你與我之間的距離,比死亡更讓我難過。
星星點綴夜空,簇擁月亮沉睡其中,夢裡你在與誰相擁?
四季無災便是好年,一夜無夢便是好眠。
任欽起床的時候就發現對面異常安靜,不出所料,對方提前走了。
陶萌萌站在門口,來回倒手裡的烤紅薯,吹口氣填進嘴裡,嘟囔嘟囔說:“任姐,你吃不?這還有一個呢。”
任欽郁悶着白辭沒等她的事,搖搖頭往前走:“不吃了。”
“白老師買的就是甜,真不錯……”
任欽一個急刹,轉身搶過來剩下的紅薯,一個眼神都沒留下:“不早說。”
陶萌萌:……
今天片場的激動氛圍連孟季生都壓不住,嘴裡都哼着小曲,你誇誇我妝好看,我誇誇你衣服搭配好。
最忙的場務推着衣架車,看見任欽後咧着性感紅唇打招呼:“嗨,今天的發型好看啊!”
任欽心裡哭笑不得,她根本就沒弄頭發,演戲哪有自己做發型的啊,不過還是挑個眉回道:“李姐的耳釘也好看。”
對方顯然有些驚訝,嬌羞地揮揮手樂呵呵走了。
任欽深呼一口氣,挂着甜美的笑容背着手遛彎。
陶萌萌找了個角落摸魚,偶爾擡頭看看主子散發魅力。
“早啊劉姐!”
“好漂亮王姐!”
“太酷了小李!”
任欽幾乎把所有人都叫了一遍,連演員小狗都不放過,這下全劇組的人都知道任欽今天心情很好了。
“早!孟導!”
孟季生掀一邊眼皮,最煩這種熱戀期的小情侶了。
任欽才不管碰不碰壁,四處張望着嘟囔:“孟導,你看見白辭了嗎?”
孟季生耳朵一動,捕捉到了這個光明正大落入人間的全名,看來這是哄好了。
“化妝室呢,哄好了怎麼沒一起來?”
化妝室的門打開,任欽覺得此刻的嘈雜都擋不住那一聲“嘎吱”,但事實上,根本就聽不見。
“害羞吧……”任欽隻瞥了一眼,紅着臉轉過來。
白辭一出來就捕捉到了任欽轉頭的瞬間,手指輕輕顫抖一下,舌尖悄悄勾了一下虎牙,挪開了眼神低下頭。
手裡的折紙皺皺巴巴,死活折不成一顆星星,大概都跑去了昨天的夜裡,照亮了她失眠的夜。
白辭揉捏已經柔軟的長條星星紙,不出意外是不能再捏出空心了,她突然就意識到了藝術和現實還是有一道鴻溝的。就像昨夜,哪有小說中遇見愛情後那種“出意外睡得好”,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真到了自己身上,每隔十秒都要刷新一下手機,腦海裡開始自己構造各種場景。
孟季生眼觀六路,頓時就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着湧動的分子,像是約會前的女孩謹慎挑選了一瓶甜膩的香水,在陽光下輕噴一下,跳進去又急忙忙跑出來,生怕味道太濃。
餘下的細霧順着紅線緩緩飄到這片場,給所有人一場夢幻。
郭若打點好一切隔着一段距離,眼神示意孟季生随時可以開始,後者微微點頭。
任欽愣了幾秒,原來郭若和孟季生的默契都已經漸漸培養出來了,那自己呢?忍不住去看白辭,正在垂頭擺弄手裡的軟紙,認真的眼神被從耳後落下的鬓角遮住,朦朦胧胧。
任欽松下身子,粲然一笑,有些幸福,一切都正好,一切都會好的。
任欽被生活導演叫走,戀戀不舍看着白辭,她還想看她拍戲呢。
“第二十八場,一鏡一次!”
“Action!”
鏡頭裡白辭褪去了嚴肅的表情,換上了姜凡生的釋然,嘴角永遠是微微上揚的,與手裡嶄新的折紙暗暗較勁,纖細的手指小心一捏,一個飽滿的星星來到了這個世上,安靜地躺在星星瓶裡。
白辭又抽出一條,順過桌子上的藍色筆,孟季生眉頭一緊。
筆尖唰唰落下,最後一筆輕輕一勾,點下一顆實心的點,白辭鼓一口氣,輕輕吹幹筆墨,按照練了一上午的步驟仔細折好。
又一顆星星掉進了玻璃瓶中。
“過!”
孟季生摘下帽子,拿下耳朵上的鉛筆,習慣性在手裡轉一圈掉在了地上,郭若蹭過來撿起來又重新别在耳朵上。
“你覺得怎麼樣?”孟季生又把筆摘了下來,指着監視器問。
郭若手撐在膝蓋上,從頭到尾看一遍,毫不吝啬道:“說實話,雖然本子上沒有,但我覺得很好。”
任欽這才從生活導演那裡回來,往片場中心一看,白辭已經起身離開了,沒來得及看見白辭一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