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仿佛換了位置,任欽撐起身來,拿出剩下的兩根棒棒糖,坐在了茶幾上,平時很難撥開的糖紙在任欽手裡毫不反抗。
透亮的綠色在黑夜裡看不太清,任欽遞出去,送到白辭嘴邊,沒給對方用手接過去的機會。
人類是具有學習能力的高等動物,被捉弄的人總會想辦法還回去。
青蘋果的味道彌散在空氣中,失去了光亮,嗅覺自動開啟超強模式,當味源碰到柔軟的嘴唇時,白辭才發覺自己剛剛沒有喝水,有些口渴,進入到口腔裡時,唾液腺被刺激得開始分泌唾液。
被咬住的糖沒有如願的松開,白辭不得不咕咚咽下甜水,在靜悄悄的夜裡,在寬寬咀嚼的聲音裡,格外具有吸引力。
任欽跟着吞咽,緩緩湊近,白辭沒有後退,生理性咽着口水。
什麼樣的距離才會讓人聯想到對方要親吻自己?
任欽認為現在的距離就足夠釋放所念所想,一根棒棒糖加一隻手的距離,其中飄蕩着甜絲絲的果味,任欽舉一反三得将糖果用作唇膏,塗抹在誘人犯罪的薄唇,垂下來的睫毛替她遮擋了強烈的欲望,喉嚨裡像是八百米體測後的刺痛,每呼吸一下就疼一次,心髒同樣,想讓它靜下來,它卻偏不。
如果這時她親吻上去的,在那一瞬間,心髒大概會在有效不應期後下一次窦房結興奮到達之前,提前出現一次興奮和收縮,而一旦白辭回應她的親吻,舌尖相碰時,将意料之中出現代償間歇。
所以,避免任欽心律失常,煞風景的白織燈亮了,緊随其後的微信鈴聲震動。
任欽在屋子重新亮起的那一刻就挺直了腰身,糖還攥在指尖,因為出了汗不斷往下滑。
好在白辭沒有再讓她糾結,一隻手握在了黃色的塑料棍上,最後落入口中。
“喂,嗯,已經亮了,我沒事,”白辭瞟一眼眼睛直了的人,“嗯,我們在一起,好。”
任欽聽到“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眼睛比白織燈還要亮,在沒有聽見“了”字後,又彎了脊背,眼裡的光像欠了費,暗了。
“你助理嗎?”
“嗯,她剛剛繳的費,”白辭一頓,伸出手,“夠用五年的。”
看來這房子是非住不可了。
兩人回去的路上很默契地沒有提剛剛發生的事。
适應黑暗後,白辭也能看清任欽的動作,人的默認安全距離很小,當有人闖進來時,她以為自己會躲開,但她沒有,說不出原因,就是不排斥,甚至可以接受,如果任欽真的吻上來,她都不确定一定會推開,不是因為有什麼特殊情感,她目前隻能定義為不讨厭。
如果說這太過虛僞,那她還有一個心思,倘若挑逗和接受挑逗就能演好這部戲,那她先要證明更深一步的接觸,自己能不能接受。
如果不能,她不會占着這個位置,隻要和蘇泊妍說出演不了,一個公司的也不用賠款。
但現在看來,可以試一試,而且現在去适應,效果可能會更好一點。
白辭不确定這算不算利用,但任欽和她說過,暗戀不用經過同意,那麼“暗戀”應該也不用。
這時的白辭不會想到,一顆炸彈就此埋下,沉澱許久後,在幸福中爆炸。
炸出來的究竟是彩帶還是殘彈片取決于引爆它的人是什麼目的。
“任老師晚安。”
“嗯?我嗎?”任欽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
“嗯,有什麼問題嗎?”
兩人站在走廊,一個不可置信,一個光明磊落。
白辭帶來的黑夜也同繳了費的房間一樣,消失不見,夢魇離去,太陽再次東方而起,将任欽曝在白晝下,給她一個措手不及。
“白老師也晚安,”刷房卡的前一刻,任欽又說了一句,“我明天會和白老師說早安。”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沒頭沒尾,白辭卻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這場白晝不是太陽帶來的,是被繳了費的白織燈頂替的,白辭的靠近不是喜歡催生的,是簽了字的合同壓迫的。
床上的任欽還沉浸在那句“晚安”中,以為冰冷的人會因為黑暗中未完成的親吻而融化悸動,還天真地責怪過去的自己唯唯諾諾無所作為。
而另一邊的白辭站在花灑下,完全不顧及發際線會後移,十指做梳向後攏掉水分,不斷吹氣防止水流進嘴裡,她在思考,閉上眼睛重複着相同的黑暗,水聲将她隔絕,讓她更好地捋下去。
黑暗中自己的不排斥肉眼可見,她不禁想,在任欽靠近她時,如果那塊電子手表佩戴在自己手腕上,想必也會出現警報。
那時處于現場,白辭将不退縮歸咎于不排斥,現在水流下,她在一點點探究自己,不排斥究竟要分類到哪裡?
她目前給不出答案,但任欽說了,技巧是可以用的,合同是簽了的,雖然沒有很嚴重的後果,但她不想就這樣算了,如果自己找到了出路,為何不進行下去?
如果任欽會主動靠近,無論是出于對工作的敬業還是對自己……真有那麼一點喜歡,自己都可以先嘗試接受,接受每一種情感,再有樣學樣複刻一遍,完成這部作品,做事就要有頭有尾。
就像那根棒棒糖,既然吃了,就要吃光。
戲演了,就要演完。
水流停止,自帶的浴巾将雪白的酮體裹緊,熄滅的床燈宣告疲憊的人類就寝。
黑夜不會給你過多的時間回味,白日在催促它前進不許喊累。
“早上好白老師!”昨天任欽睡前特意讓陶萌萌早點來叫她起床,自己好蹲白辭。
白辭沒有疑惑,微笑回道:“早上好,任老師。”
任欽感覺今年的秋天和冬天格外的短暫,甚至還沒有到來,自己就迎來了春天。
“任老師和我一起嗎?”白辭故意放軟了聲音,“一個車走,綠色出行。”
春天的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