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今日拜見陛下,是為了讨一個賞賜。”
“尚書令此舉倒是罕見。朕很好奇,想要什麼賞賜?”陸衡笑道,“若是求一個官職,不必如此大費周折,待平叛後,朕自有賞。”
劉淵輕輕搖頭,感慨道:“臣年歲漸長,自知無法親自上陣退敵,恐怕要辜負陛下對臣寄予的厚望了。臣要鬥膽為陛下舉薦一名人才。”
話音剛落,不等下人通傳,門外便闖入一人。
來人一襲明綠大袖衫,很是惹眼。頭發高高束之以梁冠,腳踩翹頭履,裝扮得一絲不苟。
陸衡斂眸,指節無意識地叩擊桌面。
他們是有備而來,否則也不會這般有意彰顯自己。就是不知,他們會為自己帶來什麼無法拒絕的好處。
“陛下。”劉淵将其推到自己身前,“此人名喚劉序。”
“嗯。”陸衡從善如流道,“加為五官中郎将吧。”
聞言,面前二人皆是一愣,劉序有些不明所以,偏頭輕輕問過劉淵。
“這是個什麼官職?”
“往後你便被擢升為四品官,僅次于将軍之位,統領皇室親軍,侍衛台城。”陸衡搶話道。
陸衡有意要挫劉序的銳氣,果不其然,劉序起先聽着還很滿意,等到統領皇室親軍、侍衛台城一句後,面色不太好看,攥緊袖子,很不服氣。
“憑什麼?”
“朕從未聽過你的姓名,料想此前你也不過是仰仗家族蔭庇挂了個閑職而已。如今能給你這些,也隻因朕信任尚書令,你該謝他。”
劉序還要開口,卻被一旁的劉淵阻攔,也不知說了什麼,低語過後,劉序面色稍霁。
“年輕氣盛,朕不怪他。”陸衡眼裡含着笑意。
雖說年輕,但細細說來,陸衡也不比他大上幾歲,言語中譏諷之意自然鮮明。随即,陸衡的視線離開劉序,放到了劉淵身上。
“尚書令來讨賞,朕便給了。就是不知,尚書令要用什麼相抵?”
“劉複死了。”
劉淵恭恭敬敬,字字有力,陸衡聽了,心中卻是一冷。
他這般直言不諱,就好像隻是在念出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名字。
“誰做的?”
“陛下,衆人皆知劉複與劉榮互不對付。如今,族中反對聲日益高漲,劉榮再難壓制。”
言罷,他面露哀戚:“劉榮剛愎自用,不聽臣好言規勸,卻不知他為了讓族人噤聲,手段竟然如此狠毒,無所不用其極!”
陸衡扯了扯嘴角,由衷感到荒謬,卻沒有拆穿他動聽的一番陳訴。
劉榮日日卧床,哪有心力來監視劉家的動靜?
“不過如此一來,天下人都能看得清他的麻木不仁,殘忍暴戾。臣敢斷言,如今再無人敢站在他這一邊,叛亂平息,指日可待。”
“說得不錯。”
“臣沒做什麼,隻不過是劉榮自掘墳墓罷了。”劉淵謙遜道。
劉淵擡眼,正巧撞上陸衡打量的目光,而後太極西堂便陷入沉寂,屋内幾人都不出聲,隻剩下他們的眼神拉鋸。
陸衡知道,他還有話要同自己說。
“劉榮該死了。”
劉淵貿然出言,驚得陸衡眉心一跳,險些控制不住面色。
“不忠不仁,為禍一方,是該死。”陸衡道,“隻是他遠在江州,該如何出手?”
他不是猜不到劉淵想要做什麼,隻是他有些不敢置信。
“不光是我與陛下。”劉淵聲線沉穩,極為坦然,“劉氏族人,也覺得他該死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們會全力相助。
“此事朕自有明斷,你們先下去吧。”
目送他們二人離去,陸衡繃緊的心弦驟然放松,不自覺錘了錘頭,試圖将腦中這些雜亂的信息驅逐出去。
沈羨繞開屏風,走上前來,感歎道:“果然我們能想到從劉複入手,旁人也同樣,最終讓他搶占了先機。”
“你信他是被劉榮殺的麼?”
“當然不……”沈羨否定,“隻是我實在沒想過,劉淵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侄兒都能殺得。”
“隻需一條人命用以嫁禍劉榮,便能換得劉氏清清白白,對他而言,哪裡兩難?過不了多久,他們便會以忠君之名聞世,這樁買賣,着實劃算。”
順着他的話想下去,沈羨愈發覺得劉淵此人深不可測。
“甚至還能借此機會如願向朝中安插新人。如此一來,沒了個劉榮,還有劉序,真是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我們。”
“若他反應沒這麼快,單憑劉榮所作所為,劉氏上下皆要被降罪。”沈羨面上帶着些無奈,“是我們動作慢了些。”
陸衡雙手交握,輕聲呢喃。
“劉榮死後,他會是更為棘手的麻煩。”
……
劉榮病逝。
起初沒人相信,直到皇帝下诏,剝奪其生前官爵,收回封地,改為征讨反賊劉含之,衆人仍懷疑心。
等到尚書令率一衆族人為其發喪,披麻戴孝,哭聲三日不絕,衆人這才卸下心中惶恐不安,暗暗稱快。
這樣胡作非為、殘害手足的逆子賊臣,死了才好。
“陛下駕到——”
侍從聲線高亢,靈堂内泣聲戛然而止,跪在地上的人齊齊望向陸衡,角落裡的婦人也急急攬過身旁孩童,要他轉身。
“不必多禮,權當朕為尋常吊客。”
“陛下。”劉淵急忙起身,“這裡不是您該來的地方,仔細沾染了晦氣。”
陸衡拂開劉淵搭在他小臂之上的手,溫和道:“朕不怕這些,隻怕劉卿過度哀傷,這才特地前來看看你,囑咐你别傷了身子。”
“陛下不計前嫌,踏入劉家門檻,是劉氏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