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瞳孔驟縮,上下打量那敢于搶過話來,主動握住矛頭轉向自己的蘇季和。
“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還要朕做什麼打算?難不成要将這江山拱手相讓于亂臣賊子!”
蘇季和垂眸,腦子轉得很快,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便接着道:“這并非是臣的意思。”
“臣的意思是……”
蘇季和略過站在他面前的劉淵,略過龍椅之下的幾級台階,略過立于陸豫左側的陸衡,與陸豫的目光短兵相接。
外頭的天色驟然暗了下來,烏雲從無人在意的角落中擡起頭來,在人們不知不覺間吞噬着空曠的藍天,展現出再明顯不過的野心。
“陛下,該早做打算了。無論是早日遣散宮人,還是在宮外備上安車,逃到衆人找不到的地方。”
“這便是你的意見?”
陸豫左手撐頭,嘴角咧開一個有些誇張的弧度,吃吃的笑聲萦繞在陸衡耳邊,而後慢慢擴大,清晰地穿過人群,透過殿門,好似要回蕩在整個孤獨的台城之中。
笑聲漸止,陸豫像是體内力氣耗盡,如今隻能用氣音說話。
“今日勞煩衆卿特意來此看一場笑話。”
陸豫用力吸一口氣,而後重重地歎出來。
“退朝吧。”
陸衡站在原地,看着聚在一處的朝臣退去,心裡亦是沉重。
“你也退下吧……讓我自己,想一想。”
見陸豫一動不動,僵硬在原地,陸衡收回呼之欲出的話,斂眸,恭敬地朝父皇行一禮。
“是,父皇。”
……
“蘇公子,許久不見,你變了很多。”
陸衡主動上前攔住他的去路,蘇季和見狀也不惱,隻是溫和笑笑。
“是啊,畢竟家父如今征戰在外,我這個長子,也該擔負起家族的責任了。”
不會隻是因為這個。
蘇季和看起來性子極其溫和,甚至有傳言說他善良軟弱,從不敢忤逆蘇弘。僅僅因為一個蘇弘征戰在外,方才在殿上他不會突然鋒芒畢現,出言不遜。
“你與沈羨實在不是良配。”蘇季和冷不丁提了一嘴。
陸衡瞬間變得警覺,下颌微微擡起,顫抖的指尖觸碰衣袖,從容地撫平其上的褶皺。
“我與她之間的事,與你何幹?”
“那你呢,蘇公子,沈羨原本與你青梅竹馬,你又做了什麼才讓她不擇手段地甯願找上我,也要逃避将要定下的婚事?”
蘇季和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我與她注定背道相馳,我也護不好她。”
“而你。”
“你又是那麼的不自量力,到頭來竟然反倒要推她一起掉下火坑。”
陸衡微微側頭,目光輕飄飄地望向遠處,躲避心中難以掩飾的情緒。
“我最近太忙,實在是抽不出空來與太子殿下暢聊。”
“告辭以前,蘇某不妨告訴殿下一個好消息。”
蘇季和靠近陸衡,二人腳尖相對。
“就方才上朝的這麼點功夫……陛下再信任不過的石烨将軍,已經戰死在曆陽城中。”
“陛下命人回攻此城的計謀失敗,又折進一員将領。而如今劉榮已經對建康城發起攻勢,建康城腳下已經有不少屍首堆着了。”
“緊接着的是場決戰,殿下您猜……誰輸誰赢?”
蘇季和目光平靜如水,直視前方,帶着一分若有有無的笑意。
“臣告退。”
陸衡遲疑着将身子換了個方向,眉頭緊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即便他如今隻是個沒實權的太子。
陸衡再度回到方才的屋宇内,腳步匆匆而淩亂。
“父皇。”陸衡喚了一聲。
陸豫懶懶擡眼,并未對他的折返表現出多大興趣。
“皇室還剩下多少親軍?我要率領他們出城。”
陸豫很快明白過來他要做什麼,開口道:“潰逃了一部分,如今還剩幾千人。”
“城外是三萬人,阿衡,不要以卵擊石。”
“請父皇下一道軍令。”陸衡堅定道。
……
“不可。”
許牧得知此事,斬釘截鐵地否決了他的行動。
“有何不可?勝敗在此一舉,我應當搶占先機。”
“此事太過冒險。”
“若我執意要做呢?”
“臣是為了殿下着想,若殿下執意要做,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