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訂做的的龍皮裙子在一個有着薄霧的清晨到達了陋居的三樓平台，笑話店的生意越來越忙，他們倆每天早出晚歸，和家裡人幾乎見不上幾面，也隻能用這種方式把東西送給洛伊絲。

貓頭鷹撲棱棱的翅膀差點扇到洛伊絲的臉，于是她抓住短耳鸮的腳，硬邦邦的包裹砰一聲掉在木地闆上。

金妮從古怪姐妹的海報那兒移開眼睛，撿起包裹拍了拍上面的灰。

包裝紙一層層剝落，露出裡面暗紅色的布料，她上下打量着手裡的衣服幾乎飛起的裙邊，批判起自己哥哥的審美：

“有點難看……”

“是有點……不過改一改可以套在校袍裡穿。”

所有新衣服的味道都如出一轍的難聞，金妮哼着小曲，找了個足夠結實的衣架挂起沉甸甸的新裙子，臉上的表情一開始沒什麼不對，但當小高跟的聲音沿着木質地闆傳來，她臉色一變關上了陽台的門。

洛伊絲隐約猜到了什麼在等着她，一回身果然看見芙蓉站在門口，熱情洋溢地朝她微笑着：

“早上好，親愛的。”

芙蓉說話的時候周身似乎散發出淡淡的銀光，手裡用托盤端着一頓豐盛的早餐，整個構圖和諧得簡直像一幅世界名畫。

“呃……早上好。”

洛伊絲有點局促地和她打了招呼

——比爾和芙蓉計劃明年結婚，法國姑娘順理成章地搬進了陋居，但她似乎還沒意識到，家裡其他人對她的态度都有點奇怪，尤其是金妮，因為很多時候芙蓉喜歡把洛伊絲和金妮都當成三歲小孩。

“金妮還沒起床嗎？”

芙蓉上前把托盤放在緊挨着挂着海報那面牆的木桌上，目光掃向金妮亂糟糟的床鋪。

“她在……洗漱，”洛伊絲說着朝後退了兩步，躲開芙蓉即将到來的貼面吻“其實我們下次可以自己端托盤的，不用麻煩你端上來……”

“但是眼下比爾很忙，他工作那麼辛苦，而我每天隻用上半天班……所以我想，我還是多和他的家人交流交流比較好，這樣我的英語能更快進步，親愛的，你知道雖然這裡沒多少事情可做，但我還是很高興嗎？！好啦，享用你們的早餐吧，我下去看看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芙蓉優雅地一轉身，像陣風似的飄出了房間，金妮這才把平台木門推開一個小縫兒，從外面探進腦袋來：

“天呐，真是辛苦你了……我隻是聽見她講話都要透不過氣。”

“她也許還要和你住在一棟房子裡很久呀，你還沒習慣嗎？”

“你不會真的以為她會在這裡永遠住下去吧？”金妮不敢相信地聳了聳肩“媽媽會想辦法阻止這件事的，你沒看見她最近天天邀請唐克斯來吃飯嗎？”

“但是唐克斯和比爾沒有多大可能，你知道的呀。”

洛伊絲住在陋居的這些天，和金妮分析了好幾次盧平教授唐克斯之間的不對勁氛圍，她不相信金妮這麼快就會忘掉。

“我當然知道！”金妮點點頭搶着說“但你總不能指望媽媽也看出來吧……說實話，洛伊絲，真希望你現在告訴我你和比爾還有可能，我保證會盡全力撮合你們倆的。”

“比爾完全不是我的類型，”洛伊絲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塊炒雞蛋送進嘴巴裡“難以置信，我三年級你就在打這個主意，現在居然還不死心。”

“我覺得喬治不是結婚的上佳人選，他不太靠譜……也不是說比爾就很靠譜，他隻能算是我們家裡不太荒謬的那一個，”金妮忍不住歎了口氣“想想吧，查理一門心思撲在他的龍上，珀西……珀西算了，弗雷德和喬治簡直是搗蛋鬼轉世，羅恩像叢林裡最原始的木材，還是解咒員好點兒，對吧？”

“還有一個家庭成員你沒有說……相比之下我覺得那個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誰？”

“金妮·韋斯萊。”

“有點可惜，親愛的，”金妮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來，從抽屜裡抽出幾張羊皮紙“金妮·韋斯萊馬上要開始新戀情，你沒機會啦。”

“新男朋友？”洛伊絲沒有很驚訝，反伸長了脖子去看金妮寫信“哪個學院的？”

“暫時保密，我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和他談戀愛，”金妮想起什麼似的，翻了個白眼“萬一再來一個科納怎麼辦呢？”

洛伊絲沒有告訴金妮科納正在和秋·張約會，她安安靜靜地吃完了早飯，然後去外面平台的架子上取下一件金妮晾在那裡的碎花裙，這個假期兩個人經常這樣，互相穿對方的衣服也不用多說，她已經快要成為韋斯萊家另一個孩子了。

“要去哪兒？”

“買一根新魔杖。”

洛伊絲說着扣上最後一枚扣子，塞德裡克今天會來接她，然後兩個人一起去對角巷。

“必須要和學生會主席一起去嗎？”

金妮習慣這樣叫他，多少帶了點嘲諷的意思，盡管塞德裡克今年已經從霍格沃茲畢業，成為魔法部的一名實習職員了。

“外面現在很危險，莫莉媽媽說的，”洛伊絲稱呼轉變得很自然“塞德無論怎麼說也是鳳凰社成員，和靠譜的大人待在一起總是沒錯的。”

金妮停下筆，眉頭緊皺地回憶起魔法界最近的各種風聲，對角巷的店鋪被迫關了一家又一家，如果不是洛伊絲買魔杖必須要自己出門，她絕對不會被放離陋居的。

“也好吧，他還能保護你，現在外面确實不太安全。”

*

飛路網的目的地是破釜酒吧，這裡第一次顯得這麼冷清，空無一人，過去那些熱鬧的人群不見了，隻剩下滿臉皺紋、牙齒掉光了的店主湯姆。

“打擾了，”塞德裡克鄭重其事地拿出魔法部職員的證件“是公事，非常抱歉。”

在酒吧老闆悶悶不樂的目光裡，塞德裡克牽着洛伊絲來到酒吧後面放垃圾箱的陰冷小院子裡，洛伊絲算不上質問，隻是有點疑惑地擡起頭：

“為什麼騙他？”

“現在對角巷沒有生意，如果我不這樣說，他肯定會想辦法留下我們喝一杯的。”

塞德裡克用魔杖敲敲小巷子牆上的一塊磚，那裡立刻出現了一個門洞，通向一條蜿蜒曲折的卵石小路。

對角巷完全變了樣子，路旁的櫥窗裡往常陳列着各種咒語書和坩埚，總是五光十色的，現在那些東西都不見了，魔法部張貼的大幅通告把它們遮擋得嚴嚴實實，陰郁的紫色令人生畏。

一個邋裡邋遢的小個子巫師向路人兜售着一大串拴着鍊子的銀色吉祥物，他的攤子支在麗痕書店外一個污迹斑斑的條紋雨棚下面，攤子前立着一塊硬紙闆招牌，上面的字迹很潦草，但還是能勉強看清内容：

護身符：有效抵禦狼人、攝魂怪和陰屍。

洛伊絲難受得想吐，尤其是當小個子巫師的目光落到她脖子上，向她推銷一條銀質項鍊的時候。

塞德裡克再一次舉起魔法部的證件，正義得仿佛一尊執行天罰的雕塑。

“離開這裡，”他帶着怒氣眯起自己灰色的眼睛“否則你和你的這些東西全都要打包進魔法部裡，我說到做到。”

小個子巫師急匆匆收拾起東西，幻影顯形消失在雨棚下面，麗痕書店前一下子顯得空曠了不少，一隻髒兮兮的流浪貓受驚竄進小巷子裡，隻留下一條黑色的影子。

洛伊絲一動不動地朝小貓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你想帶它回家嗎？”

洛伊絲有一瞬間的沉默，但很快她就聽見自己語氣悶悶的，正如現在魔法界的氛圍一樣：

“不，我不能帶它回家。”

塞德裡克并沒有多問，隻是留心記住了小巷的位置，洛伊絲不久之後就會動搖的，他可以提前做一些準備。

*

洛伊絲推開奧利凡德魔杖店的門，這裡像上次一樣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奧利凡德先生站在她面前，顔色很淺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店鋪裡像兩輪閃爍的月亮。

“下午好，”奧利凡德先生和藹地說“洛伊絲·特裡，我還記得你的魔杖，白蠟木，十又四分之三英寸長，有點彎，但那真是一根不錯的魔杖……是需要一些護理嗎？”

“抱歉，先生，”洛伊絲有點拘謹“我的魔杖被弄斷了，我想我需要一根新的魔杖。”

“哦，哦，好的……”奧利凡德先生走到洛伊絲跟前，銀白色的眼睛裡已經映出了洛伊絲的影子“讓我看看……你還是用右手使用魔杖對嗎？”

“當然了，先生，”洛伊絲回答“我不會忽然變成左撇子。”

“胳膊擡起來……”

他摸出卷尺替洛伊絲量尺寸，先從肩頭到指尖，之後從手腕到手肘，肩膀到地闆，膝蓋到腋下，最後量了她的頭圍；卷尺是全自動的，量好最後一項尺寸後嗖嗖地滑落到地上，塞德裡克替奧利凡德先生把它撿了起來放回櫃台。

奧利凡德先生在貨架間來回穿梭，抱着一大堆長匣子朝洛伊絲走來：

“來吧，特裡小姐，我們看看這幾年你有沒有什麼變化……先試試這根，橡木的，十英寸長，杖芯是鳳凰羽毛。”

洛伊絲接過魔杖，沒有像第一次來時那樣傻裡傻氣的揮舞：

“不是這根，先生。”

“好吧，那來試試這根黑檀木和獨角獸毛做成的……也不是？那這根？天呐……”

試過的魔杖在長椅上越堆越高，洛伊絲漸漸有些緊張，一年級入學前她隻試了兩根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魔杖，這次的情況顯然有些棘手。

終于，在長椅上的魔杖盒小山搖搖欲墜的時候，洛伊絲握住的那根魔杖讓她感覺到指尖一熱，她把魔杖高舉過頭頂，嗖的一聲劃過空中漂浮的細小顆粒，跳動的紅色閃光映亮了一部分牆壁。

“不錯，十二又二分之一英寸長，柏木的魔杖，杖芯是龍的神經，你一定經曆了很多特别的事吧，特裡小姐。”

“為什麼這樣說，先生？”

“我的祖先曾經寫道，他為柏木魔杖找到主人的時候總是十分榮幸，因為擁有這種魔杖的巫師會如英雄般死去……當然，我們的年代……相對來說沒有那麼糟糕，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也犯不上為正義獻出生命。”

“如果需要的話，先生，我想我不會抗拒。”

洛伊絲這樣回答，站在她身側的塞德裡克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不行……”

“隻是假設而已，塞德。”

洛伊絲摸出九個金加隆遞給奧利凡德先生，帶着魔杖配套的U型匣走出店門，太陽已經高高挂在頭頂，對角巷卻并沒有熱鬧多少，他們不打算按原路返回破釜酒吧再去利用飛路網，魔法界現在人心惶惶，魔法部甚至專門授權出版了一本安全守則，裡面就有三四條專門強調了住宅安全，以及親朋好友互定暗号以敲定身份等條例，防止食死徒們利用複方湯劑假扮他人。

那隻小黑貓就在兩個人再次經過雨棚時從小巷子裡鑽出來，像是看準了似的勇敢抱上了洛伊絲的腳腕，身上的污水弄髒了她乳白色木耳邊的襪子和小腿。

塞德裡克蹲下去，他一隻手就能托起小貓，另一隻手掏出手帕擦幹淨洛伊絲腿上的污水，小貓力氣不大本事倒是不小，塞德裡克越擦它越要用髒兮兮的爪子往洛伊絲身上撲，兩種柔軟的物質交替着傳遞一種奇特的感覺。

“行了，把它給我抱着吧……”

洛伊絲輕輕咳了一下，她眼睛裡的薄霧随着小貓一點點貼近懷裡而散去，小黑貓伸出舌頭舔了舔洛伊絲裸露在外的一小截手臂，它是個聰明的小家夥，知道今天開始就會有人收養它流浪的軀體，而它要做的，就是撫慰眼前這個漂亮人類流浪的靈魂。

“你方便帶它回去嗎？”塞德裡克丢掉髒兮兮的手帕“如果有麻煩的話，可以把它交給我。”

“沒關系的，韋斯萊家都是很好的人，她們會同意的。”

洛伊絲笑着低下頭，小貓在她的臂彎裡朝塞德裡克龇起還未發育完全的牙齒。

“而且有一件事很明顯，塞德，它好像不太喜歡你。”

*

小黑貓——洛伊絲現在給它改名叫魚鱗，在睡夢中哼了哼，睜開眼睛時發現洛伊絲正蹲下身子摸它的腦袋，而窗外有隻貓頭鷹徑直朝這裡飛來，已經在陋居生活了十幾天，它的性格不像一開始被撿回來時那樣軟弱敏感，于是伸開山竹一樣的兩隻爪子打算撲貓頭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