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太太便難産生下了一個死胎,是個女嬰,還傷了身子以後不能再有孕了,但太太畢竟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倒也沒有影響到她的地位。
當初查出來,年老夫人氣的要死,她是最講究大家規矩的哪裡容得下這樣猖狂謀害主母的妾室,所有有牽連的下人直接處置了,至于柳姨娘,當時就是一頓家法不說,還要把柳姨娘送去莊子上。
不過這柳姨娘也有幾分頭腦和姿色,即使挨了家法,也連夜抱着剛滿兩歲不久的女兒,跪在丈夫的書房前,求他向老太太求情。最終年大人看着年幼的大女兒總算是心腸軟了,沒有把她送去莊子,就讓她在自己的院子裡撫養女兒,不得在随意出來,但也再未去看過她。
直到幾年前,老太太病逝之後,柳姨娘又活泛起來了像蹦跶兩下,可惜她人老珠黃,老爺自然對她沒啥耐性了。太太已經地位穩固,自己當家了,自然不會給她什麼臉,直接一頓削減用度,裁了伺候她的人,給縱着她的下人一頓闆子,這柳姨娘很快又消停了。之後便帶着女兒規矩了起來,再也不敢拿大。平日裡太太也并不讓她來請安,懶得見她,今兒怎麼突然又來了。
柳姨娘進來先給太太請了安,又和姑嫂三人見了禮,太太雖然不喜歡她,也懶得在小輩面前讓她沒臉。讓人搬了座兒便道:“大中午的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不成?”
“卻是有件要緊的事兒想聽太太的示下,月姐兒如今一天大似一天,眼見着就要滿十五了,”她正要往下說,忽的看了旁邊的蘇青一眼,便停住了話頭。
蘇青自然想到是什麼事兒,無非就是嫁人的事兒呗,古今中外,女人家似乎最大的事兒就是婚事啦,神神秘秘的,她還不耐煩聽這些呢,遂站起身跟太太嫂子們道了乏,便跑去蘭水閣歪着了。
蘇青趴在暖閣的小榻上繼續讀《聲律啟蒙》,她雖然正式上學不久,但是記性很好,也學了《千字文》《三字經》的,甚至還讀《論語》,随着學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雜,記憶力反而越來越好,每回學的東西都記得非常清楚。她也已經很習慣每天這樣抽空讀出聲兒了。
“貧對富,塞對通,野叟歲溪童。鬓皤對眉綠,齒皓對唇紅。天浩浩,日融融,佩劍對彎弓。半溪流水綠,千樹落花紅。野渡燕穿楊柳雨,芳池魚戲茋荷風。女子眉纖,額下現一彎新月,男兒氣壯,胸中吐萬丈長虹。”
蘇青看着書,不知不覺天便暗了下來。
太太等着年大人回來用晚飯。年遐齡雖然已經緻仕,但聖心未失。但是依舊有許多庶務要忙,有時候康熙皇帝還會召見,和他讨論湖廣問題,或者阿哥們三五不時的請教問詢,還有昔日同僚的走動,還有旗裡的事兒,家族的事兒,并不很多空閑。回府裡已經是快傍晚了。
随着外面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瑞福堂内已經點了燈。大哥夫妻倆來到了父母這邊,還有二哥的妻子也過來了,因着二哥在西北軍中,所以二嫂便留在京裡孝敬二老。蘇青自然每日也要過來太太這裡。
這個年代,講究“晨昏定省”,意思是晚上服侍就寝,早晨省視問安,這是這個年代侍奉父母的日常禮節,無論滿漢都是如此。蘇青雖然身體不好,太太非常憐愛她,有時也會讓她多睡一會兒,不必早起問安,但并不會完全省去,畢竟該有的禮節還是要堅持的。
蘇青倒也不會覺得麻煩,多睡一會又能怎麼樣呢。零碎的記憶裡似乎有人曾經說過,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畢竟每天早起過來一起說說話兒,陪伴太太和阿瑪,這也是一種孝道不是嗎。
所有人都到齊了,太太便叫兒子兒媳女兒們都坐了。而後,大哥又問起太太和阿瑪晚飯吃的可好,二老自然點頭道好。又問起蘇青讀書身體可受得住,書法練得如何了,末了又道自己那裡有一方端硯,明日讓人給蘇青送過來使。
年遐齡聽着女兒在讀《聲律啟蒙》,心中雖高興,卻仍是闆着臉,問道:“可背熟了?”
蘇青點了點頭。思索片刻,背誦道:“……沿對革,異對同,白叟對黃童。江風對海霧,牧子對漁翁。顔巷陋,阮途窮,冀北對遼東。池中濯足水,門外打頭風。梁帝講經同泰寺,漢皇置酒未央宮。羞看百煉青銅。……”
聽着女兒背的朗朗上口,年遐齡心裡歎了歎,他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才得了年蘇青,加之她又身體孱弱,若說不心疼是假話,隻是按禮講究“嚴父慈母”,他這個做阿瑪的也隻能闆起臉來對待自己的兒女,讓他們盡量出色起來,以後的日子也能順暢一些。畢竟,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