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燮安打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不過多半和工作有關。
從業以來,他和秦煜時一直保持着穩定的合作,甚至秦煜時的第一部作品《虛僞人設》都有沈燮安的參與,他們之間的聯系遠比紀斐言看到的更加緊密。
那頭沈燮安聽說他在參加開機宴,果然沒有再打擾他,很快便挂斷了電話。
秦煜時随意地将手機丢到一旁,看向紀斐言:“今晚緊張嗎?”
“不會。”紀斐言說。
秦煜時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像是在辨認他是否說謊。
紀斐言也對他回以目光,态度平靜,不卑不亢。
片刻後,秦煜時唇角輕揚,語氣裡有淡淡的贊許:“心态不錯。”
他擡起手腕,看了眼名貴腕表上的時間,對紀斐言說:“你還要回電影學院吧?這個時間可以走了。”
“現在嗎?”紀斐言下意識将目光投向其他沒走的人。
開機宴上,主演先撤離,難免容易落人話柄,顯得目中無人。
秦煜時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意味深長地敲了敲桌子:“要是我說我也打算走,還會有顧慮嗎?”
說完,他沒有給紀斐言拒絕的餘地,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西門出。”
出了酒店,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不禁讓大腦清醒了許多。
紀斐言在露天停車場前停下:“那秦導,我先回去了。”
“送你一程?”
“喝酒不能開車。”
“我提前叫了司機。”
“秦導送我的理由是什麼?”
“這還需要問嗎?”秦煜時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我以為你心裡會很明白。”
“如果是看在小叔叔的份上,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不必了。”
“有資源不用,孩子心性。”
秦煜時看得出紀斐言并不屑于利用紀懷星的人脈,這樣的人他見過不少,但最後無一例外都打了自己的臉。
他不覺得紀斐言會是例外,哪怕他認可紀斐言試鏡時的表現。
“秦導要是後悔選我,現在還來得及。”
“我親自選定的人,沒有反悔的道理,”秦煜時微微眯起的眼睛散發着危險的氣息,“紀斐言,你膽子挺大,下回再這麼跟我說話,我沒這麼好的脾氣。”
一輛黑色的阿斯頓馬丁停在兩人身旁,車門自動開啟,秦煜時徑自坐進去,在車門關閉前提醒紀斐言:“晚點發你劇本,提前熟悉角色。”
“咔嚓”一聲,車門關閉,車很快消失在紀斐言的視線。
紀斐言最後是打車回去的。
宿舍到了大四不限制熄燈時間,紀斐言回去時已經過了零點,室友全都睡了。
他晚上喝多了酒,回去簡單洗漱後很快就上了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手機上停留着一條來自秦煜時的消息,是一份電子劇本。
紀斐言點開劇本,花了幾小時将故事從頭到尾熟悉了一遍。
《南港往事》是一部雙男主民國劇,時間設定在民國初期,背景是南方一個三面鄰水的港城,商貿發達,幫派争奪不斷,其中便以掌管淨海幫的紀家最為有名。
而主角之一紀一舟便是淨海幫的少當家,年僅二十一歲便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他容貌清冷,性子沉穩,與從小情誼深厚、門當戶對的商會少爺陸歲寒互有情愫,是讓所有人望塵莫及的天之驕子,更是不可玷污的皎潔明月。
他們的羁絆始于十二年前的一場恩情。
在幫會鬥争的漫長年月裡,紀一舟早已成為走在修羅道上工于心計、心狠手辣的殺神,而陸家卻依舊敬佛行善,兩條道路無聲背離的同時,多年情誼也岌岌可危。
陸歲寒的感情濃烈真誠,卻從未在紀一舟身上感覺到同等的愛意。
陸歲寒以為紀一舟清高,以為他孤芳自賞不懂愛人,從未想過在紀一舟心裡,會藏着一個十數年來不可對人言說的驚天秘密。
他不願再愛得卑微,于是不斷地試探紀一舟,試圖證明紀一舟也是愛自己的。
他故意冷落紀一舟,說最涼薄的話,在紀一舟面前與人親密,甚至在床事上對紀一舟百般淩虐……但紀一舟對他的态度卻始終不變。
他看不見紀一舟在性.事上為他放低的姿态,也看不見自己愈發變本加厲的索取。
他那顆千瘡百孔的真心,早已在日日夜夜的猜忌和試探裡演變成對紀一舟的厭倦和嫌惡。
他想要看見紀一舟為他低下高傲的頭顱,以卑微的姿态跪地求饒,想要撕開紀一舟冷漠的面具,看看失去僞裝後的心髒會如何慌亂地跳動。
他未曾想到,他的試探會在陰差陽錯之間,親手揭開了那個隐藏在紀一舟心底的驚天秘密,将紀一舟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原來紀一舟根本不是真正的紀家少爺。
真正的紀家少爺在十二年前席卷南港的瘟疫裡就已經死去。
那個八歲的孩子有着與紀家少爺無比相似的一張臉,不懂世事無常,人心險惡,更不知道真正的紀家少爺其實是個啞巴,卻獨獨因為那場噩夢一般的瘟疫,懂得對死亡的恐懼。
那是他一生中最大膽的一次。
一船百餘人裡,他對着親自來找尋紀一舟的紀老爺子輕輕喊了一句:父親。
從那一天起,他被帶回紀家,代替死去的人成為紀一舟。
他與陸家少爺相知相許,卻終身因為這個身份如履薄冰,與人涼薄,不敢有半分差池。
他以為陸歲寒是和别人不一樣的。
他想錯了。
他也以為這些年的善行善事足以抵消年幼時的一句謊言。
但是,不能。
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用行動告訴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