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他的吐息落在頸側。
溫妩側了側頭避開他,“誰?”
“謝淮舟。”江逸川隔着一層門闆注視着外面。
片刻,他轉過頭,“你要見他嗎?”
怎麼又是謝淮舟。
這個陰魂不散的死神。
溫妩臉色一沉,還沒說話,便見江逸川盯着她的臉,緩緩眨了眨眼睛。
“你不喜歡他?”
他用一種談論今天吃什麼的語氣,将後半句話慢慢地說出來。
“那是不是隻要我殺了他,你就跟我睡。”
*
一炷香前。
“分明今夜宗主翻的是他的牌子,結果卻被居顔公子半道截胡。”
“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而且聽說他已經極力挽留,追到門口去了,卻還是沒能挽回宗主的心。”
“……”
衛函一走到門邊,便看見一地色澤鮮豔的碎片。
他來的路上便聽見無數流言,一早便猜到謝淮舟心情不虞,根本不敢多看,便挪開了視線。
桌邊那道身影卻察覺到門邊動靜,不偏不倚掃來一眼。
黑眸冷沉。
“……”
衛函連忙跨入房中,反手關上門,布下結界。
“……扔東西玩呢?”他心疼地瞥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
這可都是他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
但恐怕,是沒派上什麼用場。
“明日便是九州仙門齊聚光州,參與‘九陵小會’的第一日了。”衛函歎息一聲,攥緊了折扇,“據我所知,那位也會來。”
謝淮舟:“别打啞謎。”
“天武閣的那位‘熾影絕風’魏閣主。”
衛函壓低聲音鬼鬼祟祟道,“你不知道嗎?長生界有不少有關于他們二人的流言。說魏閣主和溫妩相識于微時,如今卻鬧得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但卻自始至終從未交過手。”
“溫妩滅了那麼多宗門世家,卻對天武閣一向敬而遠之。而魏閣主對幽冥界深惡痛絕,手中斬的幽冥厲鬼不說上萬也有上前,卻遲遲不對溫妩出手。”
他沉痛地下了結論,“恐是至少有一人舊情難忘。”
“若是他們舊情重燃,我們便更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她。若當真如此,何時才能奪回元殷?”
衛函正色道,“你必須要盡快赢得她的心。”
火光搖曳,映上謝淮舟俊美逼人的面容。
他眸光深沉,并未開口。
“這門怎麼突然關起來了?”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困惑的絮絮低語,“咱們分明還沒收拾完呢。”
“謝公子?謝公子您在裡面嗎?”
衛函倏然一驚,若是他布下的結界被門外弟子察覺,恐怕溫妩愈發起疑。
他連忙起身。
“我得走了。”
衛函轉身往外走,臨出門前,咬牙提醒道,“我之前說的話,你再考慮考慮。”
說罷,他撤下結界,推門而出。
兩名端着廢物箱的弟子正急沖沖往裡看,冷不丁門開了,險些一頭栽進去。
“衛、衛護法……?”
“嗯。”衛函“刷”地一聲展開折扇,隔着扇面笑意盈盈道,“聽聞這裡出了點小意外,我特意來看一看。”
兩名弟子不疑有他,點點頭便要繞過他往裡走。
“稍慢。”一柄折扇攔住兩人去路。
衛函看着兩人手中的廢物箱,回想起房中一地瓷片,肉痛地問,“房中已經清理出去了許多瓷片?”
“是啊,很多。”兩名弟子歎口氣,“已經清理出去了好幾撥了。”
衛函幽怨歎息。
這砸的不是瓶子。
砸的可都是他的靈石啊。
将那些胭脂水粉送出去已經一日有餘,他卻并沒有聽說“謝公子膚白如牆”的傳聞。
……看來,謝淮舟還是沒能徹底下定決心。
衛函搖搖頭,歎口氣走了。
這種委曲求全之事,他并非身在其位上,自然體會不到那種奇恥大辱。
再給謝淮舟一些時間吧。
他剛走,兩名弟子便捧着廢物箱走了進去,安安靜靜地将地面上的瓷片收拾幹淨。
臨走前,兩人招呼門外弟子端着一枚圓圓的金盤走進來,往桌面上奉了一套嶄新的茶具。
“公子……”
一人忍不住,好心勸他,“知道您心裡苦,但是您也不能拿茶具來撒氣呀,小心傷了自己。”
謝淮舟端坐桌邊,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就連眼睫都未動一下。
兩名合歡宗弟子對視一眼,一言不發地退了下去。
“啪嗒”一聲,門闩落上。
偌大的房間裡,隻剩下一人。
紅燭未熄,鮮紅的燭淚流淌下來,堆在燭台一角。
謝淮舟指尖随意一勾,一拍小瓷瓶便在閃躍的靈光之中,自他寬袖間飛出,懸浮于他身前虛空之中。
他盯着這僅剩的瓷瓶,眼神含義不明。
……
那瓷瓶上的花紋逐漸和眼前門闆上的逐漸重合。
謝淮舟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一切。
瑩瑩的符光籠罩住整個臨川閣,隔絕了内裡的聲音。
但是視野之中,緊閉的門闆正在劇烈搖晃。
不難想象,裡面正在發生着什麼。
臨風江氏以符篆名揚天下,江逸川是臨風江氏的遺主,這符光出自誰手并不難猜。
但為何要将聲音隔絕,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謝淮舟眼底浮現出譏嘲。
臨風江氏是溫妩親手滅的滿門,江逸川竟也能心安理得同溫妩厮混至今。
他立在風中,不知過了多久,搖晃的門闆安靜下來。
須臾,符光破碎,紅衣女子熟悉的聲線傳來。
不知是被夜風揉碎,還是别的什麼緣故,她聲線略微不穩。
“何事打擾本座?”
一陣風起,吹動隔壁松魚閣飄揚的白绫。
謝淮舟立在風中,面色冷沉。
‘溫妩每日總要修煉,修煉完了總會疲憊。’
‘喝喝茶,吃吃飯,捏捏肩,睡睡覺……’
‘親密這不就來了?’
良久,白衣男子緩緩擡起眼。
“我來同你親近。”
臨川閣中頓時陷入一陣死寂,門闆卻再次搖晃了下。
片刻,才傳出紅衣女子的聲音。
“今夜本座在白公子處,改日吧。”
謝淮舟眼神陰沉,嘴角卻緩緩勾起。
“那不如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