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應該是沾上了一些雨汽,朦胧間看不清,那人的臉竟多出幾分柔弱來。晏然忽地就來了些勇氣,朝他招招手,并指了指自己,示意他等等自己。
快步沖到門口的時候,她半身都濕透了,看着那人陰沉的臉還有刀削般的面龐,晏然瞬間就想收回之前的“柔弱”形容。
她走到他面前,問出了很傻的一句,“你怎麼來了?”細雨落到眼睛裡,她有些睜不開眼。
程湍沒接她的話,“一會馬車會來接你,回去吧,雨很大。”看着晏然已經濕透的衣領和袖子,程湍将用來擋雨的玄色鬥篷脫下來拿給她。
晏然搖搖頭,“你要去哪啊?”
大馬上的程湍将雨衣一角遮到她的腦袋上,“進宮。”
“是昨晚的事嗎?”昨晚他沒有進宮回禀聖上,因為去找她了。
“嗯。”他說着就拉過缰繩要走。
他在馬上看着她,她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因為什麼,她竟然有點興奮,有些發白的嘴角帶了點笑意,追了一小步上來: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十分不習慣,程湍微閉眼,睜開,确定自己耳朵沒有聽錯,“為何要去?”
“就是好奇,你不正要去嗎?我可以做你的護衛侍從……或者我給你牽馬!”
晏然躍躍欲試,程湍不懂她從哪來的這麼一出,而且好大的興緻,很不尋常的主動。
比起以往他攔也攔不住的種種作為,這次的主動讓他覺得不妙。之後也證明了确實不妙。
“我現在就想跟你走……”晏然不知從哪裡憋出來的懇求語氣……
很巧,程湍沒法拒絕,他帶她進宮不是不行,之前臨洱也和他進去過。
但程湍面上有猶豫和疑惑。
“上來。”
晏然一腳蹬上馬,麻溜地像是與這馬共事已久,她害怕下一瞬程湍又将她趕下馬去。
程湍不着痕迹地看到了她腳踝上一道淺淺的痕。原來腳上也有傷,昨晚沒發現。她是走得慢了一些……
又去看她手腕子,傷差不多好了。
什麼藥,好這麼快。
程湍看着那後腦勺,将雨衣重新披在自己身上,用身前長長的衣襟罩住前面的人。将系帶緊緊地紮上,晏然隻夠留出來半個腦袋瓜。
晏然的心怦怦跳,不會如此輕易地就進宮了吧。
騎馬到宮門還有一段距離,程湍如往常一樣沒有什麼話,晏然開口,“這馬可以騎到宮裡嗎?”
這大雨天的,他為何不坐馬車啊,起碼也要帶把傘吧?
“馬車進不到宮裡,不過馬可以。”
哦,馬可以進宮裡,原來如此,晏然看到宮門越來越近,有些緊張。
“隻有我可以,皇上特賜。”
……
狀元的恩賞還真是多。
一直到宮門口,馬都沒有變慢一點,晏然以為程湍是不是要直接撞開門,結果,宮門口兩個侍衛非常麻利地打開了門。
馬幾乎是飛馳而過。
……狀元的恩賞還真是多呀。
宮牆内寬曠無人,雨水滲得地磚潮濕,宮牆青綠。
“侍衛連查都不查嗎?不問下我是誰嗎?”
“你不是躲進我鬥篷裡了?”
……那也能明顯看出是四條腿啊?!
雨漸漸小了些,程湍放慢了馬,問,“那問的話,你要如何答?”
“我說……我是你妹妹!”她倒是忘了剛剛的侍從之談……
程湍就覺胸腔一震,嘴角微微上揚,搖了搖頭。拍了下她的腦袋,“一會跟緊我,這裡不比外面,不能亂跑。”
“嗯。”晏然回頭看向程湍,回答得很鄭重其事。
隆仁殿高高矗立,底下台階萬千,上了兩段矮階後迎來了領馬的太監。
這回晏然沒有自己下馬,因為被綁在雨衣裡面。程湍抱着她順利落地,她還被裹在他的衣服裡。
晏然用手扒拉到領口,眼睛鼻子嘴拿出來透氣。前方還有很多的台階要走,晏然被踮腳才能看到的一點大殿朱頂震撼得卻步。
“還要到上面才行。”程湍卸下來鬥篷給晏然,然後往前往上走,晏然也跟上,“雨好像不怎麼下了?”
晏然小心揭開帽子,提着大大的鬥篷邊,有些重,估摸着是夾了什麼防雨的油料子。
程湍無話,晏然跟在後面,左顧右盼,從進宮門就能感受到宏偉莊嚴,而此時自己慢慢站得高了,卻隻感覺到空。
“聽說……”
程湍頓步,等了幾個台階,晏然也快步上去與他會合。
她繼續開口,“聽說,你殿試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你自己一個人走出宮的?”
“聽誰說的?”
“就……包子鋪老闆,還有書院其他院的學生,他們有聊過。還說那天晚上太晚了,都沒有人接你。”
“他們應該說的是,沒有看到狀元郎長什麼樣吧。”
“差不多。”晏然繼續問,“那你豈不是要澆透了?”
“嗯。”
然後晏然就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那天皇帝為什麼不許你騎馬?”
為何現在又賞賜了進宮可騎馬。
程湍看了晏然一眼,提了下她頸前散落的帶子,晏然接過去低頭打了個結子。
“答話未順聖心。”程湍坦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