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明說得無比可憐,聽到喪盡天良那四個字時,兵部尚書險些以為他在内涵自己。
“果真遣散了?”
共事多年,他自認對自己這位同僚多少有些了解,初見是人畜無害,風流蘊藉的玉面郎君。相處久了才知道什麼玉面郎君,就是一隻陰險狡詐的老狐狸!
一抹紫光被随意擲出,利落地在半空中流過,有什麼小巧玲珑的東西被抛到他懷裡,看清是何物,兵部尚書眼睛一亮,手忙腳亂地捧着。
“不是,你就這麼把符印給我了?”
來得這麼輕巧的嗎?一點也不符合他的想象,要知道,他做了好一番心理準備才登上謝國公府,都已經做好了要被這有仙人之姿的狐狸戲弄一番,然後灰溜溜地空手而歸的準備。
“我身為臣子,自當好好效忠陛下,手裡握着兵權做什麼。”謝雪明毫不在意,“沒用的東西,你要就拿去。”
兵部尚書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總覺得這些話有些耳熟……他猛地一拍大腿,這不就是他來時準備好的說辭嘛!
好你個謝國公,竟然提前把他的話說了出來。
“這符印……”兵部尚書對着陽光裡裡外外地看了數遍,都說謝氏符印設計得巧妙,有獨到之處,謝氏政敵韋氏絞盡腦汁,千方百計仿制出來的,謝家人一眼便能認出來。
他在陽光下看,果然看出了一些端倪,這竟是真的。
難不成謝氏研究出了新的符印?所以舊的沒用了,謝雪明要通過他的手呈上禦前,用來打消陛下的疑心。
兵部尚書陷入沉思。
一路從陳郡殺到鎬京,先帝時不乏能幹的武官和文臣,任他們再有城府心機,都被謝雪明四兩撥千斤,要麼死于先帝疑心之下,要麼投靠武王。
他是後者。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君心是多麼難測,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隻在人情反覆間。
謝雪明,你也有今日。
兵部尚書有些幸災樂禍,也不多留,收起符印便打道回府。
等兵部尚書走後,天青從青瓦檐下飛身而落,系在檐角下的竹鈴紋絲不動。
天青前來,乃是為了彙報宮中情況,提到李瀛開棺,為了一個名為豆蔻的小小宮女鬧得翻天覆地時,眼中滿是新奇。
“主君,原來謝娘子要我們悄悄送出宮的那位娘子,就是李瀛要找的豆蔻。”
李瀛外表像隻狐狸,姝豔,動人,令天下人為之側目。
内心卻軟,軟得天真,軟到會同情一個毫不相幹,甚至與她有過的人。
單憑這點,她根本就鬥不過自家主君。
天青在心裡默默地為李瀛點了一根蠟。
謝雪明默默聽完,随後指出問題:“李瀛,真的沒有半點懷疑麼?”
琉璃燈裡乍然一現的磷火,點燈的宮女恰好被磷火所害。
樁樁件件,太過巧合,明眼人都會察覺不妥,她不僅從善如流地相信了,還要好好保護那位宮女。
她,真的半點懷疑也沒有?
李瀛不僅懷疑,而且已經看透。
青俪實在不像宮女,并非是做的不好,而是做的太好了,一點瑕疵也沒有。
照理來說,像她這樣的宮人,本該會有更好的前程,入六尚應試,做個女官也使得。
為何隻是承露閣中一個不起眼的點燈婢女?
這樣的人,放在她身邊做細作,實在是大材小用。
李瀛如此想道。
然而,下一刻,宮人急匆匆地跑進殿内,大喊:“娘娘!青俪,青俪被儲秀宮扣下了!”
儲秀宮,被誰扣下了?
李瀛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怎麼記得,她的嫡姐,李纓是新帝踐祚以來第一批參選的秀女之一,算算日子,也該到儲秀宮了。
她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去救青俪,雖說青俪很有可能是有心之人安插在她身旁的探子。
但是,那日她望見一閃而逝的磷火時,眼裡的恐懼和仇恨不像是假的。
還有這相處的幾日,青俪樣樣妥帖,事事周全,将承露閣打理得井井有條。 簡直是全能管事。
沒了青俪,她上哪去找一個這麼貼心的大宮女。萬一這剩下的一月多,承露閣出了什麼岔子,導緻她沒法按照計劃順利離宮……
李瀛深吸一口氣,不再遲疑,坐上肩輿,冒着大雪往儲秀宮趕去。
此時的儲秀宮很是熱鬧,貴女出身的秀女三兩成對,低聲議論着什麼。
青俪被壓在冰冷的雪褥上,低着頭,頭發散亂。
口中隻說:“我沒偷韋小主的東西。”